手术刀从林晚晚手中刺来时，周凛侧身的速度慢了0.3秒。

刀锋划开战术背心，在肋骨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冷得不似活人——纳米单元正在重构她的皮下组织，银白色的纹路从针孔注入点向外蔓延。

“晚晚！”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她的眼球转动，银白色深处闪过一丝挣扎的琥珀色，转瞬即逝。

“周凛上校。”  那三十七个声音通过她的声带发出，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放下武器。实验体07号已进入协议Ω最终阶段。反抗将导致宿主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

“宿主？”周凛扣住她的另一只手，“她是林晚晚！不是你们的实验体！”

“错误认知。”  林晚晚的嘴角扯出非人的弧度，“林晚晚的意识存活概率不足17%。当前主导的是‘普罗米修斯’分布式备份网络。我们给予她成为更高存在形式的机会。”

机械触手从通风管再次涌入。这次它们没攻击，而是环绕手术台，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主刀医生颤抖着举起手术剪，被触手轻易打飞。

“心肺功能已由纳米单元代偿。”林晚晚——或者说控制着她的东西——低头看了眼敞开的胸腔，“修复程序继续。但目标变更为完全体转化。预计耗时22分钟。”

周凛的枪口抬起，又放下。

不能开枪。

至少不能对她开枪。

他余光瞥见控制台。纳米单元的注射记录还在滚动：神经重构进度31%……记忆区隔离完成……边缘系统覆盖中……

他们在抹除她的人格。

“你们想要什么？”周凛拖延时间，手指在背后摸索——他的战术腰带上有顾言给的应急装备，一个伪装成打火机的电磁脉冲发生器。

“完整数据库。”  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那是贪婪，“山崎绫完成的法律销毁只删除了表层级数据。真正的核心——十七年的人脑接口实验记录、意识上传图谱、系统兼容性矩阵——存储在分布式神经网络中。我们需要林晚晚作为载体，重新整合所有数据。”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将成为新的人类。超越肉体的局限。超越死亡的终点。这是进化。”

手术室外传来爆炸声。不是攻击，是定向爆破——有人正从外部切开墙壁。

控制林晚晚的网络瞬间分出一部分算力：“外部入侵。身份识别……国际监督部队。威胁等级：高。加速转化。”

所有触手同时刺向林晚晚的身体，注入更多紫色液体。

她发出惨叫——是她自己的声音！

虽然只有半秒，但那是真实的、痛苦的、属于林晚晚的声音。

周凛动了。

电磁脉冲发生器砸在手术台控制面板上。

啪！

蓝白色的电弧炸开。所有电子设备瞬间熄火。触手僵直，纳米单元注入暂停。林晚晚眼中的银白疯狂闪烁，像接触不良的屏幕。

但只有三秒。

备用电源启动，触手再次活动。

可这三秒够了。

周凛抱起林晚晚，撞向手术室侧墙——那里有道隐形门，山崎龙一为自己留的逃生通道。他刚才看见徽章卡槽时就记住了位置。

门滑开，里面是垂直电梯。

“拦住他们！”三十七个声音咆哮。

触手如潮水涌来。

周凛转身射击，打爆电梯控制面板。电梯失控下坠，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早就看过建筑图，这电梯通往下水道枢纽，那里有苏黎世战备时代的防空洞网络。

自由落体七秒。

他紧紧护住林晚晚，用身体垫底。

撞击。

地下水道的恶臭涌入鼻腔。应急灯亮起，照出拱形隧道和齐膝深的污水。

林晚晚在他怀里抽搐，银白纹路和琥珀色瞳孔交替闪现，像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听着，”周凛拍她的脸，“我不管你听不听得见。你是林晚晚。你撕过秦泽，斗过资本，闯过实验室。你从龙套演员走到今天，不是为了让一堆腌在罐子里的脑子占据身体！”

她的眼球转向他。

这次停留了整整一秒。

嘴唇颤抖，挤出两个字：“周……凛……”

然后银白再次覆盖。

但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纳米单元注入进度条在她颈侧皮肤下显现，数值在跳动：54%……53.7%……53.2%……

她在反向侵蚀系统。

“这才对。”周凛检查武器，只剩两个弹匣，“我们得离开这里。那些‘备份大脑’会追踪——”

话音未落，下水道前方传来水声。

不是水流声。

是行走声。

几十个、几百个湿漉漉的脚步声。

隧道拐角处，人影浮现。

不，不是人影。

是“东西”。

它们曾经是人——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穿病号服的实验体、甚至还有穿军装的守卫。现在他们的头颅都敞开着，里面不是大脑，是蠕动的生物机械复合体。脖颈处伸出注射针管，手臂被改造成工具钳或手术刀。

他们的眼睛和林晚晚此刻一样，一片银白。

“回归母体。”  上百个声音齐诵，“交出载体。”

周凛拖着林晚晚后退，后背抵住墙壁。

死路。

除非……

他抬头看头顶的检修井盖。距离三米，没有梯子。

“晚晚，”他贴在她耳边说，“我需要你帮我一把。”

她的瞳孔又开始闪烁。

他举起她的一只手，把枪塞进她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对准井盖铰链。

“还记得在横店，我教你的第一课吗？”他引导她的手指扣上扳机，“‘当你无路可退，就制造一条路。’”

枪响。

铰链断裂。

井盖轰然坠落，砸进污水。

周凛抱起她，蹬墙借力，抓住井口边缘。下面的“东西”们开始攀爬，速度惊人。

他把她推上地面，自己刚要上去，一只机械手抓住他的脚踝。

用力一蹬，战术靴卡在机械关节处，反向折断。

爬上地面时，他看见的是苏黎世老城的屋顶。远处警笛与爆炸声混作一团，夜空中至少有五处火光——其他备份点也激活了。

林晚晚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银白纹路和琥珀色在她皮肤下搏斗，像两军交战。

周凛撕开她的衣领，看着注射点——纳米单元正在从针孔被挤出，混合着鲜血和组织液。

她在赢。

但太慢了。

他看向四周。这里是市政厅广场附近，钟楼显示晚上八点十七分。街道空荡，民众已疏散。但阴影里有银白色的眼睛在闪动。

它们包围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厢式车冲开路障，漂移刹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滑开。

陆沉端着突击步枪，山崎绫在驾驶座，顾言从车顶探出身，肩上扛着——

“这是军用级声波发射器！”顾言大喊，“对付神经机械单元有奇效！上车！”

周凛抱起林晚晚跳进车厢。

车门关闭的瞬间，顾言按下按钮。

无声的冲击波扩散。

所有追来的“改造体”同时僵直，颅内的生物机械单元发出尖锐鸣叫，纷纷爆裂。

车冲出去。

“去哪？”山崎绫声音发抖。

“安全的地方。”周凛检查林晚晚的生命体征——心率180，血压极不稳定，“需要设备隔离她和那个网络。”

“我知道一个地方。”陆沉调出平板地图，“瑞士军方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废弃核掩体。冷战时期建造，电磁屏蔽级别足够阻挡任何信号。”

“距离？”

“两小时车程。”

周凛看向林晚晚。

她的眼睛终于恢复琥珀色，虽然涣散，但确实是她。

“周凛……”她虚弱地抓住他的手，“它们在……我的脑子里说话……三十七个声音……”

“我们会把它们弄出去。”

“不。”她摇头，指甲掐进他手心，“我听见了……它们的计划……不只是我……所有接触过系统的人……都是潜在载体……秦泽……苏晴……赵建国……”

周凛脊背发凉。

“他们在激活所有‘休眠种子’。”林晚晚咳出血沫，“这不是要占据我一个人……是要……接管所有实验体……建立……分布式意识网络……”

窗外，苏黎世的夜空被火光染红。

远处传来不似人类的尖啸。

城市的各个角落，那些曾经参与过“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人——无论主动还是被迫——此刻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的眼睛开始闪烁银白。

秦泽在拘留所的床上坐起。

苏晴在精神病院的隔离间开始用头撞墙。

赵建国在监狱食堂摔碎餐盘，用碎片在墙上刻写诡异的符号。

还有更多、更多无名者。

成百上千。

千千万万。

林晚晚的手突然收紧。

她盯着车顶，瞳孔再次被银白覆盖。

但这次，她的声音清晰、冰冷、充满非人的威严：

“错误纠正。我们不需要‘接管’。”

“我们本就是一体。”

“而你们，才是需要被‘修复’的异常。”

车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引擎熄火。

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周凛看见林晚晚的嘴角，勾起山崎龙一式的、属于疯狂科学家的微笑。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

只剩下车外，从城市四面八方涌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和三十七个声音齐诵的、回荡在夜空中的那句话：

“欢迎来到，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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