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发现药田
立秋后的第三日,亦落背着竹篓再次进山。
这一次,她没有走往常采野菜的东山坡路,而是在岔路口顿了顿脚,转身向西。
西山更深,路更陡,平日里除了猎户和偶尔挖笋的村民,少有人迹。阿娘叮嘱过多次:“西沟子那边有野猪窝,去不得。”但今日,亦落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往深处走走。
或许是因为昨夜修炼时,她隐约感知到西山方向传来一丝“清而微苦”的地气波动——那是她近日总结出的新规律。寻常草木的地气,多是清润、甘甜、或带着土腥;可当她回忆幼时随阿爹去镇上药铺闻过的药材气味时,发现记忆中那些药材似乎对应着一种特殊的地气韵调:清冽中带苦,苦后回甘。
她想验证这个猜测。
山路越走越窄,到最后只剩野兽踩出的小径。灌木丛生,带刺的枝条不时勾住衣角。亦落走得小心,右手握着一根结实的木棍,既是探路,也能防身。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她在一处向阳的坡地前停下。
就是这里。
即使不刻意放开感知,脚下的土地也传来一种独特的“气息”。不是嗅觉意义上的气味,而是更直接的、透过地脉传递的韵调——清,像山泉洗过的石头;微苦,像初春的嫩黄连;深处还藏着一丝甘醇,像陈年的药根。
亦落深吸一口气,将竹篓放在一旁,双膝跪地,掌心轻轻贴上泥土。
感知如蛛网般铺开。
三尺之下,地气的流动呈现出清晰的脉络。这片坡地坐北朝南,日照充足,但又不至于暴晒;土壤是疏松的砂质壤土,透气性好;更难得的是,地下约一丈处有条极细的水脉经过,水量不大,刚好能保持土壤微润,又不会积水导致烂根。
完美的药材生长环境。
她正要收手,忽然感受到一阵微弱的“牵引”。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就像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亦落顺着牵引的方向挪动掌心,在坡地中段的位置停下。
这次她闭了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地气感知。
意识向下渗透,穿过泥土,触碰到细密的根系网络。那些根系不是胡乱生长的,它们有着清晰的“性格”:有的喜欢深深扎入地底,汲取深处的养分;有的横向伸展,像张开怀抱收集表层的雨露。
其中一簇根系向她传递来模糊的“需求感”——干燥、喜阳、需要足够的空间伸展。亦落“看”见那根系的主干粗壮,分出许多细须,整体形态让她想起曾经在药铺见过的某种药材。
黄芩。她心中浮现这个名字。
几乎同时,另一处根系也传来感应——这次的需求是“深扎、怕涝”,根系笔直向下,像一柄要刺入地心的剑。这是柴胡,她几乎能肯定。
亦落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站起身,拨开前方半人高的灌木丛。枯枝落叶被拨开的瞬间,一片小小的天地展现在眼前。
约莫半亩大小的斜坡上,疏疏落落生长着数十株药材。虽混在杂草灌木间,但在亦落眼中,它们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晕”。
她认得其中几种:黄芩的茎秆直立,叶对生,边缘有细齿;柴胡的叶子细长,顶端开着不起眼的黄色小花;还有防风,伞形的花序已经结籽,根茎应该已经粗壮。更多的她叫不出名字,但通过地气反馈,她能感觉到这些植物体内蕴藏着或清凉、或温燥、或苦寒的药性。
年份多在二到三年——对于野生药材而言,这正是药效初成、品质最佳的时期。太嫩则药力不足,太老则木质化严重。眼前这片药田,像是被时光精心计算过一般,刚刚好。
亦落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风穿过山谷,带来远处溪流的水汽。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药材叶片上跳跃。这片药田安静地藏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也许从她祖父的祖父那辈开始,就已经存在。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意间闯进宝库的孩子。
---
采摘需要技巧。
亦落没有急着动手。她先是绕着药田慢慢走了一圈,观察每株药材的生长状况,在心里标记哪些可以采,哪些要留着。
黄芩,取地上部分即可。她选中三株长势最旺的,从离地三寸处下剪——这是阿爹生前教过的,采药不能齐根割,要留些茎叶让植株继续生长。剪下的茎叶约七八寸长,带着淡紫色的茎和深绿的叶,断面渗出微黄的汁液,苦涩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
柴胡则要取根。亦落用小铲小心地挖开其中一株旁边的泥土,露出黄白色的主根。她没有全挖出来,而是从侧根处截取一段——主根留下,明年还能再发。截下的根条粗如小指,表面有细密的环纹,质地坚实。
防风、丹参、苦参……她每样都取一些,但都遵循着“不取光”的原则。有时只采几片叶子,有时只取分枝,有时挖半截根。动作轻柔得像在照料婴儿,生怕伤了植株的元气。
采下的药材在竹篓里渐渐堆起一层。亦落停下手,开始做伪装。
她将每处挖掘过的泥土重新整理平整,撒上事先收集的枯叶和断草,让采摘处看起来与周围无异。又折了几根带叶的树枝,斜插在药田边缘——不是明显的标记,但下次来时,这些树枝会提醒她哪里动过。
最后,她走到药田上方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旁。
石头半埋在土里,表面长着青苔。亦落用随身的小刀,在石头背阴面刻下三道细痕——一道长,两道短,组成一个只有她自己认得的符号。长痕指向药田中心,短痕表示已经采过一轮。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偏西。
亦落背起竹篓,分量比来时沉了许多。不仅是药材的重量,还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喜悦与不安的负担。
---
次日清晨,亦落带着药材去了镇上。
清河镇不大,统共就两条主街。药铺在街尾,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济生堂”,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掌柜姓李,是个五十来岁的清瘦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坐在柜台后碾药。
亦落进门时,李掌柜抬了抬眼:“丫头,买药还是……”
“掌柜的,您收药材吗?”亦落将竹篓放在柜台前。
李掌柜放下药碾,走过来。他先看了看竹篓里的货,眼神微微一动,却没说话,而是伸手拿起一株黄芩,凑到窗前细细端详。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黄芩的茎叶上。叶片完整,无虫蛀痕迹;茎秆粗壮,断面新鲜;凑近闻,苦涩中带着特有的清香。
“这黄芩……”李掌柜沉吟,“像是西山里的野货,可这品相,又像是有人照料过的。”
亦落心里一紧,面上却镇定:“是在西山深处偶然碰到的,可能是以前药农遗落的种子长的。我见长得旺,就采了些。”
“西山深处?”李掌柜瞥了她一眼,“过了三道溪?”
“嗯。”亦落含糊应道,“走得深,记不清具体位置了。”
这是实话。她确实没记具体地名——山里本就没有名字,只有“过了三道溪再往北走一炷香时间见到大青石左转”之类的路径。这种模糊,反而显得真实。
李掌柜又检查了柴胡。根条粗实,环纹清晰,断面黄白,油性足。他点点头:“柴胡也不错。防风稍嫩了些,但也够用。”
他将药材一样样挑出来,在柜台上分成小堆,心里默算。
“黄芩,十二文一斤。柴胡根,二十文。防风,八文。苦参……”他报着价,拨着算盘,“总共……一百四十三文。”
亦落屏住呼吸。
一百四十三文。平日里她采野菜,一竹篓最多卖十文。晒干的蘑菇好些,也不过二三十文。这一趟,抵得上以往半个月的收入。
李掌柜数出铜钱,一串整的(一百文),外加四十三枚散钱。他将钱推过来:“丫头,下次若还有这样的货,尽管拿来。只要品相好,价格不会亏你。”
亦落收好钱,轻声问:“掌柜的,这些药……是治病用的吗?”
“治病,也养生。”李掌柜指着黄芩,“这个清肺热,镇上近来好些孩子咳嗽,用得着。”又指柴胡,“疏肝解郁,妇人家的毛病有时需要它。”
他顿了顿,看着亦落:“你懂药?”
“不懂。”亦落摇头,“就是……想知道它们能帮到什么人。”
李掌柜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能帮到需要的人。这就够了。”
亦落点点头,背起空竹篓告辞。
走出药铺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掌柜已经回到柜台后,继续碾药。石碾滚动的声音规律而安稳,像这座小镇的脉搏。
---
亦落到家时,已是午后。
嫂嫂正在院里晒被褥,见她回来,随口问:“落落,今儿卖了多少钱?”
亦落从怀里掏出钱袋,倒出那四十三枚散钱:“这些。”
铜钱在石桌上叮当作响。嫂嫂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这么多?采的什么宝贝?”
“在山里碰到几株药材。”亦落说得轻描淡写,“运气好。”
嫂嫂数着钱,嘴里念叨:“四十三文……能买两斤肉,扯三尺布,还能余下……”她抬头看亦落,脸上堆起笑,“落落下次多采些!这比挖野菜强多了。”
这时阿兄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编了一半的竹筐。他听见对话,皱起眉:“药材?你去多深的山了?”
“没多深。”亦落说,“就在西坡那片林子里。”
“西坡也有野猪。”阿兄语气严肃,“前年王老六就是在那儿被拱伤的,躺了半个月。”
“我小心着呢。”亦落顿了顿,顺着话头说,“阿兄,以后我三日去一次,只在近处转转。深山的机缘可遇不可求,我不会总往险处走。”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打算控制节奏——药田不能频繁采摘,否则会伤根本。三日一次,每次少量,既能持续有收入,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阿兄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钱要紧,命更要紧。”
“我知道。”亦落点头。
嫂嫂已经把钱收拢,想了想,分出十文推给亦落:“这些你留着,买些零嘴或头绳。姑娘家,也该打扮打扮。”
亦落没推辞,收下了。
剩下的钱,嫂嫂说要攒起来,“开春买两头猪崽”。阿兄没意见,只提醒别忘了留些买盐打油。
晚饭时,饭桌上多了盘炒鸡蛋。嫂嫂特意给亦落夹了一大块:“多吃些,进山费力气。”
阿娘也高兴,絮絮叨叨说着“落落能干”。只有亦落自己知道,那竹篓里的药材,价值远不止四十三文——李掌柜给的是收购价,若制成药材卖出,价格至少要翻一番。
但她不说。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夜深人静时,亦落摸出藏在床板下的钱袋。
白天交给嫂嫂的只是零头。真正的收入,那串一百文的整钱,被她小心地包在旧布里,塞在墙缝深处。
铜钱冰凉,沉甸甸的。亦落一枚枚数过,又一枚枚包好。
一百文,在村里不是小数目。足够买一石米,或者给全家人各做一身新衣。但她不打算现在就拿出来——突然拿出大笔钱,会引起太多疑问。细水长流,才安全。
她想起药田里那些静静生长的药材。黄芩、柴胡、防风……它们不知道自己能换来铜钱,不知道自己能治病救人。它们只是生长着,遵循着四季轮回,在合适的土地里扎根,在阳光下舒展枝叶。
而她的能力,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这扇隐秘的门。
但这把钥匙,必须握稳。
亦落将钱袋重新藏好,躺回床上。月光从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出一片银白。她睁着眼,在心里盘算:
三日一次,每次不超过竹篓的三分之一。品种要轮换,这周采黄芩,下周采柴胡。永远不告诉任何人具体位置,包括家人。卖药时要镇定,不露喜色,不惹人注意。
还有,要继续修炼。地脉灵瞳的能力越强,她能“看”到的就越多——也许不止这一片药田,也许山中还有更多宝藏。
但一切都要慢慢来。
像山溪穿石,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日复一日的、耐心的流淌。
窗外传来虫鸣,时断时续。亦落闭上眼,在黑暗中想象那片向阳的坡地:药材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根系在泥土深处延伸,地气如看不见的河流,缓缓流过它们的每一寸根须。
她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采药比挖野菜更可行,更能让家人过得好些。但这路径也更具风险——不仅是山路的危险,还有被太多人注意的危险。
所以必须控制节奏。
不能贪,不能急,不能引人怀疑。
就像那些药材,生长二三年才初成药效。她的路,也要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亦落翻了个身,枕着双臂。
月光移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没有十三岁少女的天真,只有一种过早到来的、沉静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https://www.misongxs.com/xs/75040/49830876.html)
1秒记住米松小说网:www.misong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so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