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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白夜行》


第472章  《白夜行》

    总是被人质问不是余切的风格。

    在另一个场合中,余切和古井喜实一起就「日本是否应当彻底道歉」发表看法。

    这次是右翼文人石原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主持人筑紫哲也介绍了最近「灵枢炸弹案」的搜查进度:「我们现在仍然未能找到凶手,我们只知道是一个叫革劳会」的组织所为,但这个组织有哪些人,他们如何行动和串通,我们一概不知————」

    节目播放了一段短片。上面显示了「革劳协」组织的大概纲领:这个组织不仅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也反对美国帝国主义。为何裕仁成为了碎片?他们认为裕仁是发动战争的直接责任人,因此要将它碎尸万段。

    余切直接说:「裕仁被炸碎是二战罪行未能彻底清算的结果。简而言之,裕仁是被日本人民推倒的。」

    石原怒道:「恐怖袭击也是一种推倒方式?余先生,你不要太过分了!」

    为了不激起日本观众的反感,余切诚恳道:「我永远不支持任何形式的恐怖袭击,这是我永远的立场。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要谈一下为什么会发生?」

    「好,为什么会发生?」

    「因为日本没有彻底道歉。」

    「又是道歉?」石原头都大了!「要道歉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你总纠结于道歉?这真的和恐怖袭击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余切站了起来,简明扼要的朝观众演讲道:「在日本,有一个深层政府,他们自二战以来从未被清算过,他们借助日本人民的力量压迫亚洲其他国家,也包括日本人民本身一做著和二战之前一样的事情。他们撒谎、偷窃和美化自己,并试图篡改过去的历史,重新将诸位绑架在自己的战车上。」

    「革劳协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决心站出来反抗,不妙的是,他们采取了一种公众绝不能容忍的方式。我也感到很遗憾。六十年代以来,日本的运动此起彼伏,将之简单归因为愚昧」是不够的。这个社会对平民的压迫和洗劫以更隐蔽的方式进行著,和战前并没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总是谈到道歉」,古井喜实先生也谈到道歉」。你们认为我们伤了你们的心,这就中了深层政府的话术,把你们和我们对立起来————其实这一个道歉,不仅仅是对亚洲各国,实则也是对日本人民,是对你们自己。」

    演播厅寂静得针落可闻。从主持人到石原都在思考余切的话。

    深层政府是什么?

    原来对他国道歉也是对日本平民的道歉?

    石原当场愣住,半晌后,他说:「明明是要我们对你服软,你却说是为了我们好,我确实是说不过你————但是,我还是有脑子的,日本人也是有脑子的,没有人会相信你那些话。」

    余切露出一副「你真是痴儿」的表情。

    之后两方又进行了一些辩论,但都没有开场来得炸裂:余切提到了深层政府,他还把「道歉」同日本平民所受的伤害联系起来。

    这开辟了一种新的理论:你之所以要对我道歉,其实是你要对你自己道歉。

    你对你自己道歉,你就要对我道歉。

    八十年代,许多亚洲国家都拿著日本的投资,以至于面临「世纪葬礼」这种场面也不得不派人来参加。其实大家是很不爽的。

    那些历史问题自然也搁置了。

    余切的理论被评论家总结为「日本的原罪论」。

    这个理论很无敌,如同圣经里面「之所以诅咒撒旦,因为撒旦是撒旦」一样的无解。

    战后的日本政府生来就是有罪的,因此,它无论做什么都是错误,它的成就是搭便车来的,缔造的恶却都是实打实。

    东南亚各小国欣喜若狂:从此可以站著拿钱。

    竹下政府自然很生气,他们切断了余切的电视采访。并且,以正式的外交言辞通报到内地,希望余切闭嘴。

    这次竹下政府是真的破防了。他的秘书青木伊平找到余切:「余先生,你走的太远了。你就像是一个在野党党魁那样,活跃在电视媒体中,把本届政府批评的体无完肤。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你了。」

    余切在日本的活动陷入到暂时的低潮。

    余主义者就算能请人坐飞机,也无法直接和政府抗衡啊!

    余切出版的小说暂停发行,事业合伙人小林被判坐牢两年。所有出版余切小说的日本出版社,一时间都感到风声鹤唳,不敢再版他的小说。

    「九条会」的众多作家被一个一个点名,右翼分子以「诽谤」的理由将他们告上法庭。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舟车劳顿还是很麻烦的。

    像井上靖,今年已八十二岁,又患了食道癌,人瘦削得可怕。他上了一次法庭后就忍不了,申请退出「九条会」。

    井上靖做完手术后,已经无法说话。他用纸币在白纸上写著:「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如果我死了,你再把我加进来吧。」

    余切握著井上靖的手。「我会给你一个终生会员的身份。」

    井上靖点了点头。

    当余切要离开的时候,不能说话的井上靖,忽然极力拍打病床的护栏————余切听到后连忙回头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井上靖望著余切,之后又摇头。他没有讲出来一个字,但不知为何,余切却忽然想起1985年,两人在电视台的辩论。  

    当时余切真是意气风发,井上靖也是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几年后的模样。

    大江健三郎后来听说这一幕后大怒:狗日的军国主义政府,永远在迫害我们这些小说家。

    他说出这些话后不久,他也遇到了麻烦,大江健三郎有个儿子叫大江光,这个孩子的头盖骨先天异常,脑组织外溢————是世俗意义上的「白痴」。

    但是大江光对音乐很敏感,经过他父亲多年的培养,现在成了个小有名气的作曲家。有一个《大江光的音乐》cD挂在日本市场上贩卖。

    右翼分子拿老子没办法,就整儿子,针对大江光进行打击,捉弄他————大江健三郎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罕见的流泪了。

    这两件事情让余切意识到日本左翼是如何消亡的:无论是革劳协这种激进的,还是大江健三郎这种相对温和的,都受到了整个社会的系统性排斥。

    身处其中,很难不感到疲惫。其他看到的人也胆战心惊,不敢再加入进来。

    但也有好消息。

    大江健三郎在这段时间拿到了义大利的文学大奖,日本人很在意国际名声,竹下政府不得不捏著鼻子称赞大江健三郎的文学成就。

    井上靖创作出《孔子》一书,这本书借一个垂垂老矣的孔子弟子之口,讲述孔子的故事————这个「孔子弟子」,肯定就是井上靖这个病床上的老头自己。他写书时很动感情。

    《孔子》出版后引起巨大轰动,狂卖近百万册,极大提高了他的文学地位。

    就连首相竹下登本人被问到如何看待《孔子》小说。

    竹下登说:「恐怕会成为历届首相的必读书。」

    「那么,您如何看待井上靖的指责—一主要是右翼分子对九条会的起诉,井上老先生认为,这其中有本届政府的纵容。那些右翼分子,其中就有您的内阁成员。」

    竹下登顿时脸面无光,推脱道:「这不关我的事。」

    最后,竹下登把他的秘书青木伊平推出来背锅。日本媒体自然不相信这件事情,跑去问青木伊平:「你对内阁成员起诉九条会的事情怎么看?」

    竹下政府混乱到了双方的信息都不是互通的。青木伊平不知道这件事情,实话实说道:「九条会对我们的政府有害,他们总是在替外国人说话。」

    这成为竹下政府坍塌的起始。

    因为这起事故,全日本民众认定了这两人间密不可分。青木伊平本来就是竹下登的秘书,他就是竹下登想法的执行人而已。

    期间,革劳协并不安静,暗杀了一个右翼政客,之后又和其他组织发生争斗,有一统地下江湖的趋势。

    日本社会对这种行为很反感,连带著余切的名声也受损。因为他前面为革劳协辩解过,而且,有情报说在爆炸现场发现了《紫日》小说。

    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组织的精神教父,是否有余切的影子在。

    这事儿的直接结果是:余切在日本政府那里不再受到欢迎,没有人公开反对他,也没有右翼分子敢对他下手,他们「谈余切色变」。

    余切成为在日公众人物当中特殊的一员。

    他像是消失了:吹捧他的文章无法发出来,同时,也没有公众人物敢于站出来指责他,节目自然也不敢做。

    盛田昭夫和石原这些人快吓尿了,跑去美国避风头。

    众多九条会成员都遇到麻烦,唯有他什么事儿也没有。

    「可能是怕革劳协的人送他们坐飞机!跟裕仁一样收集碎片。」大江健三郎说。

    「集齐碎片会怎么样?」

    「送皇冠车一辆。」

    余切绷不住笑了。

    「你怎么看待这些极端分子?」余切问。

    大江健三郎叹气:「一群可怜的孩子。我不相信他们,不支持他们,我也不会和他们接触。」

    大江健三郎是左翼,但并不是一个红色主义者。他年轻时向往红色,但回国后被日本的特色版本惊呆了,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他。

    余切也不愿意和革劳协有任何接触。不管这个组织如何看待他,余切都不需要在意。

    三月份。

    原访问团回国,余切也回到沪市。宫雪在机场痛哭著拥抱了余切,这件事情见报了,然后被满心欢喜的张俪和陈小旭看到。

    女人有直觉的。此前,余切也和宫雪有不少公开照片,张俪看到后没有觉得有什么,这次却不一样了。

    张俪从余切的肢体语言当中看出蛛丝马迹。

    「余哥哥不是我们的余哥哥了!」

    张俪气得不愿和余切说话。陈小旭花了很长时间安慰她。

    但两人还是来沪市看余切,孩子也带来了。

    因为余切正在写新小说。在张俪和陈小旭看来,这是余切近年来事业的最低谷,「中日友好」曾是他的提款密码,看样子,余切要永远失去这笔收入了。

    无论如何,她们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发脾气。聂伟平的感情是前车之鉴。

    说起来,自然是聂伟平有错在先。但两人在世俗意义上是完全不平等的,孔祥明以为两人是平等的。当孔祥明在聂伟平低谷时当众训斥他后,聂伟平记在心里,回来后就开始研究离婚的事情了。

    「你被竹下政府驱逐了?」张俪问。

    「差不多。」  

    「驱逐就驱逐吧!你给我的钱我都没花,够我们用上几辈子!」

    张俪说完后,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但如果再有一个人,就不好说了。」

    余切道:「竹下政府的死期马上就要到,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有没有听到我另一句话呢————」

    「这本小说是有预见性的,而且都对得上,绝了。」余切喃喃自语道,满脑子都是小说的事情。

    张俪很无奈,只好带孩子去了。

    日本后世诞生了许多针对泡沫破灭时代的小说,这个悲惨的时代简直是作家创作的富矿。

    如果有小说诞生在泡沫破灭前,有一些预见性,无疑要更上一层楼。

    余切把时间全用在了写小说上。

    出于通俗性考虑,他从头开始写《白夜行》的故事:一个日本女人利用日本男人,让他多次替自己犯罪,甚至是杀掉亲生母亲。然而,女人对男人却并没有什么爱情可言。

    故事的最后,面对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已成为富太太的女人转头离去。

    张俪听说剧情后举起双手:「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你写出这种小说是什么意思?」

    余切拉著她的手解释:「不是针对你!这个故事妙在社会背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在泡沫破灭的时代,工厂倒闭、失业加重、贫富差距拉大,为了生存,人们不再幻想亲情、友情、爱情,害怕沦为社会底层,极端的追求金钱、利益带来的安全感。

    经济腾飞期间的社会责任感彻底失去,人性的温暖也就此消失。整个社会变得极为冷漠。

    「我这个故事似乎没有讲泡沫破灭,实则处处讲泡沫破灭。」

    男人和女人也是有隐喻的:一个血债累累,却相信真正的感情,颇有一种天真的残忍;一个面上光鲜,实则直接引导了杀人犯的诞生。

    这就像革劳协和日本政府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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