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舰队和硕鼠

    从审判庭传回过首都的情报显示，马孔联盟国内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妙。

    但是，克里斯对此没管，没有对马孔人的大使多说什么。

    一方面，雷塔利亚帝国正在进行军事动员，准备向马孔联盟国内进军，巴格尼亚若是做点什么，都会让前者误会。

    其次，玩家群体正在完成超凡转职，且接近尾声了。

    不管是国王禁军，还是钢铁福音骑士，亦或者是龙裔们，他们正在完成转职，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除了刚刚进入游戏没有几天的新玩家之外，大部分的老登和中登玩家，基本上都有机会完成转职。

    而剩下那些不转职的玩家，只是因为他们正在玩经商，工匠，还有官僚一类的角色，对于战斗不怎么感兴趣，才不乐意去转职。

    国王禁卫金光闪闪，一看就和普通人不同，钢铁福音骑士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情况了，而至于龙裔————这玩意变异得更是离谱，都和人类没关系了。

    所以，角色扮演和生活玩家普遍不乐意转职————听闻小道消息，而在三大职业之外，似乎还有其他超凡转职路途，可惜，只是听说，具体怎么转职，没几个人知道。

    整体来说，玩家群体的超凡蜕变就要完成了，新玩家也正在持续进入游戏当中，人数很快就将突破十万上限。

    再过几天，玩家的数量和质量都会形成两条腿走路的状态。

    在这个时候，克里斯还真不在乎马孔联盟国土内发生的事情。

    不管恶魔想干什么，只要自己先强大起来，它们想搞什么花样，堂堂正正的一拳打过去，把恶魔打死就行了。

    一拳打不死，那就多来几拳，只要自己的拳头够大，敌人再怎么狡猾也毫无意义。

    巴格尼亚的宫廷里，克里斯将来自马孔联盟的求援信函搁在一边。

    在巴格尼亚王国的东部海岸，第二舰队和第三舰队已经在三个不同的军事港口集结了，准备穿越风暴带，在卡萨里纳岛汇合，然后前往康西尼尔大陆，对弗里斯兰迪亚王国发起救赎远征。

    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远征，巴格尼亚王国总动员近半年来所生产的军事物资，将会有一半以上都集结到远征舰队内的运输船上。

    因此，这将会是巴格尼亚王国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

    克里斯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他先是把马孔联盟的求援信件丢进垃圾桶，拿起一份关于审判庭关于腐败现象的报告文件。

    文件很厚，克里斯拿起翻开看了几眼，就没有继续往下看的兴趣。

    平日里，克里斯还有心情和兴趣，与这些贪官们玩点政治和平衡的游戏，只对大贪下手，放过小贪且正在干活的人。

    可惜，现在时候不对。

    克里斯拿起笔，在文件后面写了一个字。

    「杀。」

    接著，他就把文件合上，把放在边上另一份内政部关于渎职现象的调查汇报，写上两个字。

    「撤职。」

    就这样吧，一刀切，快刀斩乱麻。

    有什么后遗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克里斯目前管不了太长远的事情。

    奥姆杜尔港的清晨被钢铁与海浪的气息浸透。

    当第一缕阳光撕裂海雾时，整座军港正以雷霆般的沉默展开它的筋骨。

    码头区延伸出数里，如同巨人投下的阴影，每一寸木板都在重压下微微呻吟。

    而在那阴影之上，巴格尼亚的第二和第三舰队的船只，塞满了码头上行人目之所及的每一片水域。

    战舰的桅杆森林般刺向灰白色的天空。

    主力战列舰「铁誓号」的侧舷炮门层层洞开，上百门钢铁重炮在阴影中泛著冷光，如同巨兽蛰伏的利齿。

    更远处，改良过的卡拉维尔帆船与加固的柯克战船交错锚泊，它们的帆缆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其上悬挂的巴格尼亚双头鹰旗与各舰队旌旗在咸涩的海风中猎猎狂舞，声响犹如远方的闷雷。

    ——

    码头上早已是沸腾的钢铁洪流。

    蒸汽起重机喷吐著白烟，将成箱的弹丸，捆扎的火药桶以及用油布包裹的硬面包缓缓吊运上船。

    穿著深蓝制服的水手像工蚁般在跳板与甲板间奔忙，吆喝声与传令的铜哨声撕扯著空气。

    铸铁的车轮碾过石板，满载著最后一批淡水的木桶车正排队驶向运输舰敞开的侧舷门。

    而在这一切之上，隐约有非人之影矗立。

    港区东侧的专用泊位上，几艘外形格外狰狞，装甲厚重的战舰格外醒目。

    那是机械神教的钢铁福音骑士团的座舰，甲板上可见身披全封闭式板甲，宛如移动堡垒的骑士正在默然检视武备。

    更有一艘舰船的艉楼上，赫然矗立著一名已完成转职的「国王禁卫」，他周身流淌著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晕，如同行走的圣像，所到之处，水手们皆下意识地低头避让，动作间带上了一份敬畏。

    海风转强，推挤著如山的舰船，使它们的龙骨与厚重船壳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仿佛巨兽呜咽般的嘎吱声。

    缆绳绷紧如弓弦。面向外海的方向，防波堤之外，海域此刻显得异常平静，似乎就连海洋都在畏惧著聚集在这里的战舰群。  

    「真壮观啊！」

    艾德里安站在奥姆杜尔港最高的观礼台上，海风将他暗金色的头发吹得狂舞，他却浑然不觉。

    碧蓝的眼睛，此刻正倒映著下方港口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令人室息的钢铁洪流。

    那不是一支舰队。

    那是————一片移动的山脉，一座钢铁铸就的浮岛。

    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人造物聚集。

    弗里斯兰迪亚也拥有让艾德里安为之骄傲的舰队，现在就停泊在蓝焰群岛上，但与之相比，不过是散落在池塘里的几片树叶。

    而眼前，是黑色的，沉默的，带著明确毁灭意志的金属和木头组成的森林。

    战列舰高耸的侧舷宛如悬崖，层层叠叠的炮门是悬崖上噬人的洞穴。

    他几乎能想像，当那些洞穴一齐喷吐火焰与雷霆时，会是何等天崩地裂的景象。这想像让他脊椎窜过一阵战栗————不是恐惧，而是近乎晕眩的震撼。

    但真正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并非仅仅是这些可怖的战争机器。

    是他的目光所及，那港口上无处不在的，海啸般的物资。

    蒸汽起重机嘶吼著，将一箱箱炮弹，一桶桶火药送上战舰如同无底洞般的船舱。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码头延伸出去的栈桥旁，上百艘庞大的运输船吃水极深，甲板上堆砌著用防水油布覆盖的，山一样高的货物。

    他看到一队队民夫喊著号子，将一袋袋面粉，成捆的帆布，整箱的药品，甚至还有用木框小心保护的玻璃器皿搬上船。

    补给车队在港区排成长龙，火车铁轮压过铁轨的轰隆声连绵不绝，运载著淡水的木桶，腌制好的肉食，修补船体的木材，以及成千上万套整洁的军服和被褥。

    太多了。

    多到超乎想像，多到近乎奢侈。

    这不仅仅是军事远征，这是一次国家力量的完整迁移，一次文明的输血。

    巴格尼亚人把他们庞大王国近半年积蓄的近半精华，都慷慨地，毫不犹豫地装上了船，准备跨越风暴与海洋，倾注到他那片正被恶魔蹂得千疮百孔的土地上。

    以至于艾德里安王子现在正在考虑一件事情————回国后，他要不要抛弃知识之神欧格玛，信仰这位在人间的神祇啊。

    好像和知识之神相比，这位更加慷慨大方，且神力更加雄厚啊。

    奥姆杜尔港的另一侧，在灯塔的高地上，气氛却与艾德里安所在的王室高台截然不同。

    马孔联盟新驻巴格尼亚大使，莱纳斯·维尔，正死死攥著望远镜的铜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镜筒里那无边无际的舰影，那令人瞠目结舌的物资洪流，每一寸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烫在他的心上。

    「他们甚至还有多余的玻璃器皿————还有整齐的新军服————」*

    莱纳斯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泛上一股混合著铁锈味的苦涩。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在巴格尼亚首都内被无视的遭遇，此刻在眼前这幅巴格尼亚力量鼎盛，蓄势待发的画卷前，显得何其苍白，何其讽刺。

    「为什么？」

    一个细小的，充满不甘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

    「为什么是海外的弗里斯兰迪亚王国？

    为什么不是我们？

    我们离巴格尼亚王国更近，同样被恶魔入侵的我们所承受的压力更大！」

    但他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愿意想起。

    「真是一支————令人敬畏的舰队。」

    他身边，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让莱纳斯觉得耳朵生疼。

    莱纳斯放下望远镜，瞥了一眼说话者。

    那是随他一同前来观礼的几位马孔富商之一，名叫克罗姆，在联盟国被恶魔入侵后，他第一时间就带著家族的成员和财富躲到了巴格尼亚王国这边来，躲过了恶魔入侵带来的损失。

    此刻，克罗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大使的焦虑与不甘，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审视，以及眼底深处飞快闪烁的盘算光芒。

    「看看那些运输船的吃水线，莱纳斯大人。」

    克罗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盖过了港口的喧嚣，清晰传入大使耳中。

    「那不是临时拼凑的补给。那是至少半年，不，可能是一整年巴格尼亚王国官方工厂全速运转的产出。

    粮食，布匹，药品，工具————甚至还有奢侈品，巴格尼亚人真富裕啊。」

    另一位身材圆胖，专营粮食和酒类贸易的富商凑近了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带著抑制不住的渴望。

    「巴格尼亚的粮仓和仓库怕是被搬空了小半吧？

    这样的物资调动，国内市面上的价格————啧啧，还有，跨洋运输，损耗，意外————这里面的机会————」

    莱纳斯听懂了他们的潜台词。

    当官方渠道求助无门时，商人的本能开始运转，寻找利益，寻找缝隙，寻找可以攀附的巨轮。

    巴格尼亚这艘名为「远征」的巨轮，无疑满载著黄金般的机会。

    克罗姆的目光扫过港区那些装满货物的运输船，声音更低了。  

    「那位国王陛下不在乎马孔联盟国，但是如果我们——————能搭上这艘巨轮，分润一些它的————溢出物？」

    莱纳斯猛然回头，商人家庭出生的他完全听懂了克罗姆的话是什么意思。

    「莱纳斯大人，您是联盟派驻此地的最高代表，您有我们都没有的门路————

    那些军官，那些负责仓库，运输，清点损耗的后勤官，还有————舰队里某些能行方便的实权人物。」

    圆胖粮商的眼睛在港口的反光中亮得吓人。

    「巴格尼亚王国的远征耗资巨大，帐目繁复如海。这么庞大的物资调动，路上损耗个一两成，甚至更多，简直是天经地义！

    暴风雨，海难，仓管疏失————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打通关键几个环节，那些损耗的物资，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出来。」

    他搓了搓肥厚的手掌。

    「运回国内，是救命的粮草和军资，留在巴格尼亚黑市，是金山银海！」

    另一位一直沉默，专营金属和武器配件的小个子商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直接。

    「关键是中间人，我们需要一个够分量，够可靠，又能在巴格尼亚宫廷和舰队体系里说得上话的人，去牵这条线，去铺平最初的路。

    事后利润，自然少不了牵线人的那份。而且是————极其丰厚的一份。」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莱纳斯身上。

    莱纳斯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能理解这些商人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更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不是他们认识不了巴格尼亚远征舰队的关键人物，最重要的是莱纳斯的身份，作为马孔联盟国的大使，他天然有著外交豁免权。

    普通的马孔商人这样做被发现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甚至还有可能被合作者出卖，然后黑吃黑的风险。

    而莱纳斯的身份则可以避免最坏的结果出现。

    在众人注目中，莱纳斯的眼睛微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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