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发现老鼠

    奥姆杜尔港，远征舰队联合后勤总指挥部。

    这里没有港口那般震耳欲聋的喧器，只有一种压抑的、高速运转的寂静。

    墙壁上挂满了巨幅海图、航线图、物资调配表和密密麻麻钉著各色标记的舰队部署图。

    空气里弥漫著白纸、墨水的味道，让人室息。

    钢铁雄心正深深陷在一张宽大的、堆满了卷宗和帐本的橡木桌后，头发凌乱，脸色因为长久不见太阳而苍白。

    他的手指正在一份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物资总表上移动，另一只手正在对著一个黄铜打造的算盘打得咔嗒作响，辅助他处理著海量的乘除运算。

    钢铁雄心的眉头紧锁，他一边算著，一边喃喃自语。

    「损耗————航程————船只运载量————还缺点什么要提前申请呢？」

    钢铁雄心停下拨动算珠的手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表格上的数字就像是一群蠕动的小黑点，看得人眼花。

    理论上，他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具体细目自有各级军需官和会计去核对。

    但「理论上」这三个字，在这种规模空前、牵涉无数利益和环节的大远征中，往往是最靠不住的。

    这可是钢铁雄心有史以来担任的最高职务，为了军功和声望，他可不想搞砸了这个任务。

    把这个任务做完，他就能直接晋升禁军百夫长了。

    钢铁雄心推开椅子站起来，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长期伏案让他感到腰背僵硬。

    他原地摆动手臂扭腰，舒展了一下身体后，走向大门。

    「哈维，带上第三、第四仓库区的帐本副本，古斯塔夫，叫上我的卫队，我们出去随机抽查一下。」

    钢铁雄心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名叫哈维的会计是个瘦削的年轻NPC，鼻梁上架著厚厚的眼镜，闻言立刻从文件堆里抽出两本厚厚的、用皮革包裹的册子，抱在胸前。

    古斯塔夫则是一个面容刚毅，胸甲外套著笔挺军服的老兵，他无声地行了个礼，转身出去，片刻后，四名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近卫军士兵和一队宪兵便出现在门口。

    钢铁雄心没有穿正式的军礼服，只套了一件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双排扣外套，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忙碌的工头而非高级军官。

    他抓起桌上一顶同样不起眼的三角帽扣在头上，率先走出了指挥部。

    一离开那间被纸张和墨水淹没的屋子，港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

    起重机有节奏的嘶吼、水手的吆喝、车轮碾过石板的轰隆、还有海风永无休止的呼啸，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嘈杂。

    钢铁雄心深吸了一口带著咸味、铁锈味和淡淡煤烟味的空气，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他没有走向热闹的主码头，而是转向港口西侧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

    这里矗立著一排排巨大的砖石结构仓库，屋顶高耸，墙壁厚实，沉重的包铁木门紧闭，只有侧边的小门供人员出入。

    这里是远征物资的「肝脏」，无数粮食、被服、药品、工具和备用零件在此储存、分拣，等待装船。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著复杂的气味，新锯木材的清香、麻袋装的谷物粉尘、腌制品的咸腥、皮革和油脂的味道，还有淡淡的、从某些密封箱子里透出来的药味。

    光线从仓库高处狭窄的窗户射入，在堆积如山的货物间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尘埃在其中飞舞。

    巡逻的第一站是第三号仓库，主要存放粮食和部分副食品。

    仓库大门的守卫认真验过古斯塔夫出示的通行文件后，沉重的门门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一袋袋面粉、燕麦、豆类堆砌成七八米高、连绵不绝的「山脉」，几乎顶到了房梁。

    成桶的罐头肉、鱼干、还有蔬菜干沿著墙壁整齐码放，空气中漂浮著细微的粉末，让呼吸都变得有些滞重。

    哈维迅速翻开帐本，开始与仓库门口悬挂的库存总牌核对。

    钢铁雄心则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在这「食物山脉」之间的狭窄通道里。他的目光地扫过麻袋的封口、木桶的标识、地面的痕迹。

    「这一区的湿度控制做得怎么样？」

    他问跟在旁边的仓库主管，一个额头冒汗的胖男人。

    「大人，严格按照规程，每天早晚检查，通风口定时开启，防潮石灰也按要求铺撒了。」

    主管连忙回答，指著角落一些白色粉末和墙壁上方的通气孔。

    钢铁雄心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某袋面粉下方的地面，指尖沾上一层薄薄的、潮湿的粉尘。

    他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主管一眼。

    主管的汗冒得更急了。

    「最近老鼠多吗？」

    「呃————有一些，大人，我们放置了捕鼠夹和药饵，每天清理。」

    「损耗记录呢？拿来我看。」

    钢铁雄心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力。

    主管小跑著去取记录本。钢铁雄心则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堆放成捆硬面包的区域停了下来。  

    他随意抽出一根法棍，敲了敲，声音还算结实，又掰下一小块，闻了闻，然后————在古斯塔夫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扭头吐掉残渣，拍了拍手。

    「这批面包的生产日期和批次号，跟入库单对得上吗？」

    这时，主管拿著损耗记录本回来了，哈维也完成了初步核对，小声汇报。

    「总帐基本吻合，大人，但最近一周的日常损耗记录，面粉类比前几周平均高了百分之零点五。」

    百分之零点五，看似微不足道，但考虑到这里存储的粮食总量，这个数字代表的实际损耗已经颇为可观。

    而且，是在湿度可能偏大、鼠患存在的情况下。

    钢铁雄心接过损耗记录，快速翻阅著，目光在那些签收和核销的名字上停留。

    他抬手将记录本递还给主管，扭头对著边上的宪兵说道。

    「抓住他，哈维，你安排人对仓库进行检查，数目对不上的话，就枪毙他。」

    钢铁雄心的声音并不高，但在空旷的仓库里却像是一门虎蹲炮在开火，瞬间吸引了现场百余人的注意力。

    仓库主管那张原本只是冒汗的胖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不等他开口，两名如铁塔般的宪兵已经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痛得尖叫起来。

    钢铁雄心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哈维重复道。

    「彻底清点。从这批面粉开始，核对仓库内所有大宗物品的现存数量与最新帐目。

    古斯塔夫，带人封住仓库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在场所有仓管员、搬运工，一律暂时看管，分开询问。」

    「是！」

    哈维脸色一喜，立刻行动起来，招呼随行而来的几名会计和书记员，开始指挥仓库里的留守人员配合清点————有硕鼠啊。

    有，就是好事，没有硕鼠，他这样的人哪来意外的功劳啊。

    就靠日常的工作和资历，哪能快速升职加薪啊！

    另一边，古斯塔夫低声对宪兵队长下令，金属靴底踩在石板地上的声音迅速散开，控制了仓库的各个要害位置。

    原本在仓库里干活的工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看著这边，窃窃私语声在货堆间嗡嗡响起，又被宪兵们严厉的目光压了下去。

    空气中原本只是复杂的物资气味，此刻又混入了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气息。

    钢铁雄心背著手，站在原地，目光扫视著这座庞大的「食物山脉」。

    百分之零点五啊。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事实上，当总数上去之后，即便是一个小数点都能让一名普通人一夜暴富，成为一名庄园主。

    他妈的，作为远征舰队的总后勤官，他都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贪污，怎么能有人贪污属于他的钱呢？

    敢这样于的人，简直就是找死啊。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紧张的清点中一点点过去。

    只有哈维等人快速翻阅帐本、低声核对数量的声音，以及宪兵们肃立时短剑和胸甲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响。

    大约一个小时后，哈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带不易察觉的喜色，拿著一份初步核对清单快步走到钢铁雄心面前，压低声音道。

    「大人，抽检了十二垛面粉和八垛燕麦，其中三垛面粉的实际数量比帐面少了大约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燕麦有一垛少了近百分之五。

    而且————少的那几垛，位置都比较靠里，平时不易察觉。」

    钢铁雄心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抬眼看向面如死灰、被宪兵牢牢按住的主管。

    「解释。」

    「大人，那、那可能是————是之前搬运的时候，袋子破了，有撒漏————或者，或者之前点验的人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

    主管的声音带著哭腔，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行吧。

    钢铁雄心转身，他不再给主管辩解的机会，他望向宪兵队长，声音清晰地传到仓库每一个角落。

    「证据确凿，监守自盗，贪墨军粮，战时条例，就地枪决。」

    「不！！！」

    主管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但宪兵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

    宪兵队长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的燧发手枪，动作熟练地检查击锤和弹药。

    两名押著主管的宪兵将他拖向仓库一侧相对空旷的墙壁边，强迫他面向墙壁跪下。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所有工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著这一幕。

    有些人低下头，不敢再看。

    钢铁雄心转过身，没有去看行刑的过程。

    他面朝仓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也面向那些噤若寒蝉的仓库工作人员。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封闭的仓库内回荡，格外震耳，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钢铁雄心这才缓缓转过身。

    主管肥胖的身体瘫倒在墙根，身下慢慢洇开一滩暗红。

    空气中除了粮食和灰尘的味道，又多了一丝淡淡的硝烟和血腥气。  

    「哈维，搜查这个家伙的办公室，古斯塔夫，审查仓库工人。」

    钢铁雄心面无表情。

    「我要一份名单————」

    随著主管的尸首被迅速拖走，地面的血迹被麻袋盖住，但空气中那股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却久久不散。

    仓库里落针可闻，只有压抑的呼吸和远处海浪隐约的喧嚣透过墙壁传来。

    工人们低垂著头，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拖去墙边的。

    哈维很快带著几名会计，在主管那间堆满杂物和单册的小隔间里找到了关键证据————一本藏在抽屉夹层里的私帐，以及几封字迹潦草、用词隐晦的信件。

    古斯塔夫那边的审问也颇有进展，恐惧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吐真剂，尤其是当榜样刚刚被一枪崩掉的时候。

    一个小时后，钢铁雄心的面前摆上了一份名单，以及几份证词和物证。

    名单不长，只有六个人。

    除了已死的仓库主管，还包括两名副手级别的管理员，三个长期在此干活的搬运工头。

    私帐上记录了多次「非常规出库」，主要涉及高品质面粉、部分肉罐头、以及一些耐储存的干果和糖————这些都是军需品中的「硬通货」，无论是在黑市还是私下交易中，都价值不菲。

    被抓出来的人虽然有所交代，但私帐和他们都没有说明失踪物资的去向。

    但是，这对于钢铁雄心来说，想要寻找货物并不难。

    港口虽然很大，然而敢于对军用物资下手的人，却不多。

    本地人肯定是没胆子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恐惧审判庭的存在，而玩家————

    他们更不敢，因为有太多人准备参与远征了。

    现在触碰远征舰队的后勤，就等于和其他玩家作对，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上论坛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么做了排除之后，剩下的选项就只剩下一个————外地人。

    而港口的外地人虽然不少，但是有钱的外地人可不多啊。

    钢铁雄心脸上露出了冷笑，他大概猜到是谁在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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