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李乐池喃喃重复。

其他人也都心思翻涌，眼神复杂。

他们想不明白，庆历帝为什么会选择贾环这么个新人，既然是白纸一张，就越不能让其到湖广这样混乱的地方去。

湖广是好地方吗？

显然不是。

发生了灾情的地方，多是冲突，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刚听到庆历帝点贾环时，并没有真的把贾环放在心上，因为这在他们看来不过让谁去，也不可能让个愣头青去。

可是现在看到庆历帝的意思，是已经下定决心让贾环前往。

这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前些日子，贾环捐了不少银子，他们觉得庆历帝再怎么说，也不会把贾环放到湖广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去历练。

想要历练，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这么着急往上赶？

万一一个不留神，出了事……

庆历帝毫不在意众人怪异的目光，站起身走下御阶，玄色常服的袍角拂过光洁的金砖，“贾侍读与湖广官场无旧，与户部、都察院无涉，与地方豪绅无交。正因如此，他才能无所顾忌，只凭朕的旨意、朝廷的法度、和一颗为民办事的心去查、去办！他不会像有些人，瞻前顾后，盘算得失，甚至官官相护！”

这话意有所指，陆崇瑞和严承训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至于年轻，缺乏历练。”庆历帝走到贾环面前，低头看着他，“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朕当年处理政事，也不过十七岁。经验是办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湖广数百万灾民等不起，朝廷的体面等不起！”

陡然间，庆历帝的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意已决！授翰林院侍读贾环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即日南下湖广，总督赈灾事宜，并彻查钱粮贪墨一案！沿途官员、卫所，见剑如朕亲临，若有抗命、阻挠、敷衍塞责者，可先斩后奏！”

“陛下！”李乐池还想再劝。

庆历帝抬手制止：“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所以，朕会给他配一副手。”

说罢，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郭威远，“郭爱卿。”

“臣在。”郭威远出列，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是朝中有名的实干派。

“你从京营抽调两百精兵，护送贾钦差南下湖广。”庆历帝似乎还不放心，继续命令道，“另，湖广都指挥使司那边，你亲自去信，命其务必全力配合钦差行事，若有怠慢或不配合，军法处置！”

“臣，遵旨！”郭威远抱拳，声如洪钟。

有他这句话，等于给了贾环一把军中利剑。

庆历帝又看向一直跪着的黄景仁：“黄御史。”

“臣在。”

“你弹劾有功，洞察先机。朕命你为钦差副使，协理贾环查案。你熟悉案情，又有一腔热血，正好辅佐贾环，将湖广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黄景仁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良久，才回答：“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黄景仁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竟然以副使之身参与其中。

这让他难以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

想到贾环年纪轻轻，就能够担任钦差这个角色，可他一把年纪，因为弹劾有功才让他担任副使。

这或许是庆历帝陛下对他弹劾的肯定，但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希望贾环行事谨慎、合规，否则一旦做了逾越的事，他必会毫不犹豫地在庆历帝面前狠狠掺他一本。

陆崇瑞脸色白了白，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陛下连护卫和副使都安排好了，心思缜密，决心已定，再反对就是不知趣了。

李乐池长叹一声，拱手道：“陛下思虑周详，老臣……无异议。”

严承训也默默退后一步，表示附议。

庆历帝满意的点头，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贾侍读，朕给你临机专断之权。湖广之事，朕只要结果——灾民得安，贪墨得肃，朝廷法度得彰！你可能做到？”

贾环没有犹豫，再次深深叩首：“臣，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好！”庆历帝转身，大步走回御案后，“拟旨！着翰林院侍读贾环，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即日南下湖广，总督赈灾，查办贪墨！都察院监察御史黄景仁为副使，兵部调京营精兵两百随行护卫！沿途各省、府、县，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殿中众人齐声应道。

尘埃落定。

圣旨下达，如风般传遍朝野，也瞬间席卷了整个贾府。

贾环被宣召入宫听封领旨，回到荣国府时，已是午后。圣旨内容早已先他一步传到府中。他刚踏入荣禧堂前的院子，便见黑压压站了一地的人。

贾母被鸳鸯搀着，站在最前头，手里紧紧攥着佛珠，眼眶泛红。

贾政、贾赦、贾珍、贾琏等男子站在左侧，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王熙凤等女眷站在右侧。

连平日里不大露面的贾宝玉，也怔怔地站在贾政身后，看着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弟弟，眼神复杂难言。

“环儿……”贾母未语泪先流，颤巍巍伸出手。

贾环快步上前，扶住贾母：“老祖宗。”

“环儿啊……你……怎么就接了这么个差事啊！”贾母老泪纵横，“那湖广千里迢迢，又是水灾又是贪官，刀光剑影的……你才多大？身子骨又单薄……万一有个闪失，可叫祖母怎么活啊！”

贾母不知道是真疼这个孙子，还是担心贾环出现意外。

钦差听着风光，可那是个火山口，多少积年的老臣都栽在里面，何况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眼下贾府就贾环一个人拿得出手，只要贾环能够安然无恙，贾府就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可是现在要去湖广。

贾母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贾政面色凝重，上前一步，沉声道：“母亲且宽心，环儿既蒙圣恩，授此重任，便是贾门荣耀。男儿志在四方，为国分忧，本是分内之事。”

“环儿，此去凶险，务必谨言慎行，事事以朝廷法度、百姓安危为重。家中……不必挂念。”

贾政的想法与贾母截然相反，反倒是很支持贾环前往，为君分忧。

贾环躬身：“父亲教诲，儿子谨记。”

王夫人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淡淡道：“路上小心。”

这会的王夫人心情极为复杂。这个庶子出息得太快，快得让她心惊，也让她那宝玉显得愈发……

可眼下，贾环奉旨出京，代表的是整个朝廷的颜面，哪怕她心里再多不喜，此刻也只能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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