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因特拉肯站。

林晚晚走出车厢时，阿尔卑斯山的冷空气，像冰刀刮过脸颊。站台上挤满滑雪客，五颜六色的滑雪服晃成一片，她裹紧黑色羽绒服，压低帽檐混入人群。

手机已经关机，电池和SIM卡分开扔掉。她用的是从苏黎世站买的预付费手机，只存了周凛的一个加密号码。

站外有巴士直达滑雪场。她上了最后一班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窗外，山峰在暮色中露出朦胧的雪顶，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车上有十几个年轻人，大声讨论着滑雪路线和今晚的派对。林晚晚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危险预警技能在进入山区后变得微弱——不是威胁减少，而是系统功能在持续衰减。神经脉冲冲击的后遗症加上连日奔波，让系统处于半休眠状态。

她需要休息，但不能停。

巴士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一小时后，抵达山腰的滑雪小镇。木屋旅馆亮着温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和热红酒的香气。

林晚晚没有入住旅馆。她在小镇边缘找到一间登山用品店，从后窗翻入。

店里堆满帐篷、雪具和保暖装备。她在储藏室角落铺开睡袋，用便携炉热了罐头汤。

热汤下肚，冻僵的身体才稍微回暖。

晚上八点，她打开预付费手机，连接卫星网络，接收信息。

周凛的消息最先弹出：

“追兵分三路：一路往日内瓦，一路往伯尔尼，第三路往因特拉肯。你选的方向是对的——山区地形复杂，追踪困难。但天气预警：明晚有暴风雪。”

“山崎绫已安全抵达陆沉安排的地点。顾言通过娱乐圈人脉，在舆论上制造干扰，暂时分散了部分注意力。”

“你的身体状况？系统状态？”

林晚晚回复：

“位置安全。系统功能衰减至40%左右，但基础预警仍在。需要山区地图和补给点坐标。另外，查一下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实验室的物理防护——销毁程序启动后，如果有人强行闯入会怎样？”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是一张高精度地形图，标注了登山小屋、补给点、和紧急避难所的位置。

另一条信息：

“实验室有自毁装置。如非正常进入或强行破坏，会触发化学焚毁程序，所有数据实体将被高温分解。这是山崎龙一最后的保险。”

也就是说，只要山崎绫在72小时内回去完成确认，一切就能彻底结束。

但72小时，在追猎中，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晚晚关掉手机，裹紧睡袋。

储藏室没有窗户，一片漆黑。她能听见屋外风穿过山谷的呼啸声，偶尔有雪块从屋顶滑落的闷响。

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完全独自一人。

没有周凛的警戒，没有孕妇需要保护，没有山崎绫的茫然眼神。

只有她，和阿尔卑斯山的冬夜。

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那句话：“我们是否在扮演上帝？”

山崎龙一用科学扮演上帝，创造不该创造的生命。

而她，现在在用另一种方式扮演上帝——决定一个计划的存亡，决定那些还未出生的“新人类”的命运。

这个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她必须扛着。

因为没有人能代替她。

凌晨三点，她被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惊醒。

不是汽车，是雪地摩托——而且不止一辆。

林晚晚瞬间清醒，抓起背包贴在墙边。透过储藏室门缝，能看见店外雪地反射的车灯光柱。

至少三辆雪地摩托停在店门口。

有人下车，踩雪声咯吱作响。手电光扫过店铺橱窗。

“检查这间。”是个男人的声音，英语带德语口音。

门锁被撬动的声音。

林晚晚悄声退到储藏室深处，那里有扇通风窗，通向屋后的山坡。她推开窗户，冷风灌入。

外面是近六十度的陡坡，覆盖着厚厚的雪。没有路，只有一片白茫茫。

店门被踹开时的巨大响声。

她不再犹豫，翻出窗户，身体滚入雪坡！

松软的雪缓冲了下坠的力道，但她控制不住速度，整个人像雪崩一样向下滑落。耳边是风声和积雪的摩擦声，眼前天旋地转。

滑落了至少两百米，坡度才渐缓。她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终于停下。

浑身像散了架，但没有严重受伤。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头看向山坡上方——店铺的位置亮着手电光，有人影在移动。

他们发现她了。

林晚晚转身往更深的谷底跑。积雪没到大腿，每走一步都极其费力。

身后传来雪地摩托重新启动的声音。他们绕路了。

她必须比他们快。

地形图上显示，前方五百米处有一条冰河裂缝带，冬季表面被雪覆盖，但下方是空的。如果能到那里……

她加快速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前进。

雪地摩托的声音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已经能照到她身后的雪地。

还剩一百米。

五十米。

她冲到裂缝带边缘，没有犹豫，纵身跳下！

不是跳进裂缝——那样必死无疑。她跳向裂缝边缘一块突出的冰岩，抓住边缘，身体悬空。

几乎同时，三辆雪地摩托冲到裂缝边沿，急刹停下。

手电光向下照射。

林晚晚屏住呼吸，紧贴冰壁。她穿着黑色衣服，在阴影里几乎隐形。

“人呢？”一个声音问。

“掉下去了吧？”

手电光在裂缝深处扫了几圈。下方深不见底，只有黑暗。

“这么深，活不了。撤吧，暴风雪要来了。”

“确认一下。放根绳子，下去看看。”

林晚晚心脏一紧。

她悄悄移动，从背包侧袋摸出匕首。如果对方下来，只能拼死一搏。

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隆的闷响。

所有人抬头。

是雪崩。

不知是自然发生还是刚才的动静引发，山坡高处的雪层开始滑动，像白色的巨浪倾泻而下。

“快走！”雪地摩托车手惊呼。

三辆车掉头逃离，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晚等声音远去，才费力爬上冰岩。她趴在边缘，看着雪崩从远处山谷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雪雾。

差一点。

她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体温在快速流失，必须尽快找到避难所。

根据记忆中的地形图，这附近应该有个登山小屋。

她踉跄着站起来，用指南针确认方向，继续前进。

暴风雪的前兆已经出现——风速加快，雪花从稀疏变得密集。能见度迅速下降。

在彻底迷失方向前，她终于看见了小屋的轮廓。

木结构，很小，但屋顶的烟囱意味着可能有壁炉。

门没锁，里面空无一人。冬季登山季还没开始，小屋处于关闭状态，但储备了基本物资：木柴、罐头、睡袋、急救包。

林晚晚锁上门，用木柴点燃壁炉。

火光跳跃起来，温暖渐渐驱散寒意。

她检查了小屋的储备：够一个人生存一周。有收音机，但电池没电了。墙上挂着老式地图，标注着周边地形。

安全了，暂时。

她坐在壁炉前，脱掉湿透的外套和靴子，用急救包处理擦伤。

火焰在瞳孔里跳动。

此时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起横店那个闷热的夏夜，想起秦泽冷漠的脸，想起第一次使用系统时的震惊，想起周凛背着她下山时的体温，想起那些孕妇惊恐的眼神，想起山崎绫握紧钥匙时的泪水。

这条路，她走了好远。

远到几乎忘了为什么出发。

此时此刻，在阿尔卑斯山深处的小屋里，在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夜晚，她忽然清晰地看见了起点——

不是为了复仇。

不是为了正义那些宏大的词。

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不该发生的事，坚决不能让它继续发生。

那些东西不该被创造。

有些事情不该被利用。

那些孩子……不该一出生就被决定命运。

就这么简单。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

林晚晚裹紧睡袋，闭上眼睛。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因为暴风雪过后，追猎还会继续。

而她会继续跑，继续战斗。

直到终点。

直到那个计划，彻底成为灰烬。

窗外，暴风雪如期而至。

阿尔卑斯山在黑夜中怒吼，风雪淹没了一切痕迹。

也淹没了一个女孩，和她孤独的坚持。


　　(https://www.misongxs.com/xs/75098/49864192.html)


1秒记住米松小说网：www.misong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so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