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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黑狱入口


黑色SUV在雨夜中滑行,像一条沉默的鱼潜入深海。

林渊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车载时钟显示凌晨1:47,距离妹妹可能停药还有不到六小时。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需要在黎明前弄到三十万的第一期款项。

而他知道唯一可能的地方。

城西工业区,黑狱竞技场。

这个名字在送外卖时听老骑手们提过。他们说那里是东海市的法外之地,有钱人带着面具去看生死斗,赌徒们押上全部身家,拳手们用命换钱。他们说有人一夜暴富,更多人再也没有出来。

林渊以前觉得那离自己很远。现在,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找了个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车店。深夜无人,只有机器运转的嗡鸣。他把车开进洗车间,用高压水枪冲洗身上的血污。冷水刺骨,但疼痛让他清醒。

从后备箱找到一个运动包,里面有几件换洗衣服——显然是刀疤脸备用的。林渊换上黑色卫衣和工装裤,尺码稍大,但能穿。他把湿透的脏衣服塞进垃圾箱,又翻出一顶黑色棒球帽戴上。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依然狼狈,但至少不像刚杀过人了。

车子重新上路。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林渊按照记忆中骑手们闲聊时提到的路线,驶向工业区深处。

越往西走,路灯越稀疏。厂房像沉睡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眶。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化工废料和雨水的气息。

转过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岔路,前方出现了灯光。

不是路灯,是彩灯。红蓝绿紫的霓虹缠绕在一栋巨大的仓库外墙上,拼出歪歪扭扭的字母:BLACK  PRISON。

黑狱。

仓库门口停着几十辆车,从豪华跑车到破旧面包车都有。几个穿着皮衣的男人在入口抽烟,手臂上纹着狰狞的图案。他们打量每一辆驶入的车,眼神像秃鹫在审视腐肉。

林渊把车停在阴影里,深呼吸。

他能“看”到。

仓库里涌出的情绪气流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狂热的赤红,贪婪的金黄,暴戾的暗紫,恐惧的灰黑……所有颜色混杂翻滚,像一口沸腾的情绪大锅。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恐惧,是饥饿。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

“冷静。”他对自己说,“只吸收该吸收的。”

他下车,走向入口。

守门的男人拦住他:“生面孔。谁介绍来的?”

林渊想起骑手们说的暗号:“老虎推荐。”

男人眯起眼睛:“哪个老虎?”

“赵老虎。”林渊说出黑狱老板的名字——这是他从刀疤脸手机里看到的信息。夜枭似乎和黑狱有生意往来。

男人表情变了变,让开身:“进去吧。规矩懂吗?”

“不懂。”

“第一条,别惹事。第二条,愿赌服输。第三条,生死自负。”男人咧嘴,露出镶金的门牙,“祝你好运,小子。”

林渊推开门。

声浪扑面而来。

不是音乐,是成千上万人同时嘶吼的混沌之声。空气热得发烫,混杂着汗水、血腥、廉价香水、烟草和大麻的味道。灯光刺眼,无数聚光灯聚焦在中央的巨大铁笼上。

笼子里,两个男人正在搏杀。

没有裁判,没有回合,只有最原始的暴力。一个光头壮汉把对手按在地上,拳头像暴风雨一样砸向对方的脸。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血花飞溅。观众席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林渊站在入口阴影处,适应着这个新世界。

他“看”向观众席。情绪气流如海啸般翻涌——下注时的紧张淡蓝,赢钱时的狂喜金黄,输钱时的愤怒暗红,还有纯粹的、对暴力的病态渴望深紫。这些气流在空气中碰撞、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情绪网络。

而铁笼里的拳手身上,情绪更加纯粹。

进攻方的壮汉:赤红的暴戾几乎凝成实质,但底下是灰白的恐惧——他怕输,怕死,怕回到一无所有的生活。

被殴打的瘦子:银色的求生意志在迅速黯淡,被漆黑的绝望吞噬。他快不行了。

林渊感到一阵恶心。不是生理上的,是灵魂层面的排斥。这个场所在吞噬生命,而观众们在享受这个过程。

但他需要钱。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场馆内部结构。三层看台环绕中央擂台,底层是VIP区,用玻璃幕墙隔开,里面的人衣着光鲜,端着酒杯。二楼是普通赌客,三楼站满了狂热的下层观众。

吧台、下注窗口、急救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先生,第一次来?需要导览吗?”

林渊摇头:“我想打拳。”

服务生挑眉,上下打量他:“有介绍人吗?”

“赵老虎。”

“跟我来。”

服务生带着林渊穿过拥挤的人群。所过之处,人们自动让开——不是出于礼貌,是本能地避开某种危险的气息。林渊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银色气流在不自觉地外溢,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们来到擂台后方的一扇铁门前。服务生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只眼睛:“谁?”

“新人,老虎哥介绍的。”

门打开。里面是个简陋的办公室,烟雾缭绕。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光头胖子,脖子上纹着蝎子图案。他正在数钱,一沓沓现金堆满桌面。

“老虎介绍的人?”胖子头也不抬,“叫什么?”

“林渊。”

“真名?”胖子终于抬头,眼睛像两颗黑纽扣,“在这里不用真名。给自己取个花名,以后就用这个。”

林渊想了想:“饿虎。”

胖子笑了:“有点意思。知道规矩吗?”

“生死自负,赢钱拿钱。”

“对,但不全对。”胖子站起身,绕到桌前。他比林渊矮半个头,但气势逼人,“规矩是:第一,不准用武器。第二,不准攻击裁判——虽然我们通常不设裁判。第三,赢一场五千,连胜翻倍。五连胜额外奖励十万。”

林渊快速计算。五连胜的话:第一场五千,第二场一万,第三场两万,第四场四万,第五场八万,加上十万奖励,总共二十五万五千。

还不够三十万,但接近了。

“我打。”他说。

胖子盯着他看了几秒:“你身上有血腥味,新鲜的血。刚打过架?”

“算是。”

“杀人了?”

“没有。”林渊顿了顿,“但快了。”

胖子又笑了,这次是真笑:“好,我喜欢你这种。但小子,我得提醒你,黑狱不是街头斗殴。这里的拳手都是亡命徒,有些甚至练过真功夫。你的第一场对手叫‘碎骨’,打过七场,赢五输二,输的那两场对手都进了ICU。”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签了这个。”

林渊接过一看,是免责声明。密密麻麻的条款,核心就一句:打死勿论。

他签下假名:林饿虎。

“按手印。”胖子递过印泥。

林渊按了指纹。

“好了,饿虎。”胖子收起声明,“你的第一场在一小时后。去后面准备区等着,会有人叫你。”

“我能先看看比赛吗?”

“随便看。但别惹事。”

林渊离开办公室,回到观众区。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靠在墙上,观察擂台上的战斗。

上一场已经结束。瘦子被抬出去时已经不动了,壮汉高举双臂接受欢呼,但林渊“看”到,壮汉的赤红暴戾下是深层的疲惫和恐惧——他也怕,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抬出去。

工作人员清理擂台上的血迹,撒上新的防滑沙。广播里响起嘶哑的声音:

“下一场!‘毒蝎’对‘铁锤’!赔率一赔一点五!下注倒计时三分钟!”

两个新拳手上场。毒蝎是个精瘦的男人,动作敏捷,眼睛像毒蛇。铁锤则是个壮汉,肌肉贲张,拳头有沙包大。

铃响。

毒蝎立刻游走,不正面交锋。铁锤怒吼追击,但总差一点。三十秒后,毒蝎找到破绽,一记鞭腿抽在铁锤膝盖侧面。

咔嚓。

膝盖反关节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

铁锤惨叫倒地,毒蝎冲上去,用肘部猛击后颈。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铁锤彻底不动。

观众狂呼。

林渊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死亡。铁锤的银色求生意志像风中残烛般熄灭,最后化作一缕灰烟消散。而毒蝎在获胜的瞬间,赤红暴戾中闪过一丝银光——那是胜利的喜悦,但很快被更深层的空虚吞噬。

赢了又如何?下次可能会死。这就是黑拳手的命运。

“你在同情他?”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渊睁眼,看到一个年轻人靠在墙上,同样在观察擂台。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与这个野蛮场所格格不入。

“没有。”林渊说。

“你有。”年轻人推了推眼镜,“你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看的是刺激,是钱。你看的是……痛苦。”

林渊转头看他:“你是谁?”

“唐风,医学院学生。”年轻人微笑,“来这里做田野调查——关于极端暴力环境下的人类心理变化。很有意思的课题,不是吗?”

疯子。这是林渊的第一反应。

“你不怕?”他问。

“怕,但好奇更强烈。”唐风指着擂台,“你看那些人,他们在用生命换钱,而观众在用钱买他们的痛苦。这是一种最原始的交换,剥离了所有文明的外衣。像不像古罗马的角斗场?”

林渊没有回答。他在“读”唐风的情绪。

淡蓝色的好奇,灰白色的理性,几乎没有其他色彩。这个人是真的在研究,像科学家观察蚂蚁。

“你是来打拳的,对吧?”唐风忽然说。

“你怎么知道?”

“你的站姿。重心下沉,肩膀放松但随时能发力。还有你的手——”唐风指了指林渊的手背,“指关节有老茧,但不是长期练拳形成的,更像是……经常握什么东西?送外卖?快递?”

林渊心中一惊。这个观察力太敏锐了。

“别紧张,我没恶意。”唐风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如果你活过今晚,可以联系我。我对你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一个明显厌恶暴力却主动投身暴力场所的人,内心冲突一定很精彩。”

林渊没接名片。

唐风也不在意,把名片放在旁边的栏杆上:“祝你好运。对了,你的第一场对手是碎骨,他喜欢打断对手的肋骨,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建议你保护侧腹。”

说完,他转身走入人群,消失在混乱中。

林渊看着那张名片:唐风,东海大学心理学系,电话……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也接心理咨询,学生八折。

疯子。但或许有用。

他把名片收进口袋。

广播再次响起:“下一场!新人‘饿虎’对‘碎骨’!赔率一赔三!下注倒计时五分钟!”

观众席爆发出议论声。新人对阵老手,是最受欢迎的戏码——要么看新人被虐,要么见证黑马诞生。

林渊走向准备区。

穿过一道布帘,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十几个拳手在热身,有的在绑手带,有的在冥想,有的在疯狂击打沙袋。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药膏和恐惧的味道。

一个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卷绷带:“自己缠手。不准用铁指套。”

林渊接过绷带,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缠绕手掌和指关节。动作笨拙,但很仔细。

“新人?”旁边一个满脸伤疤的男人问。

“嗯。”

“第一次?”

“嗯。”

男人咧嘴笑了,缺了两颗门牙:“建议你第一回合就认输。碎骨下手狠,但如果你认输够快,他可能只打断你一两根骨头。撑下去的话……”他做了个扭断的手势。

“谢谢。”林渊说。

“不客气。反正你也不会听。”男人继续击打沙袋,每一拳都沉重有力。

林渊缠好绷带,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他在感知这个房间里的情绪。

大部分是灰黑色的恐惧——对受伤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但也有赤红色的暴戾,那是长期暴力生活养成的本能。还有稀薄的银色——那是极少数人还保留的希望,想赚够钱就金盆洗手。

林渊尝试吸收这些逸散的情绪。

很微弱,像细雨润物。但确实在补充他的能量。银色气流缓缓增长,身体状态达到巅峰。

“饿虎!上场!”

工作人员掀开布帘。

林渊睁开眼睛,走向通往擂台的通道。

灯光刺眼,声浪震耳。他走进铁笼,门在身后哐当关上。聚光灯打在身上,热得发烫。

对面,碎骨已经就位。

他比林渊高半个头,肌肉线条分明,浑身布满伤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拳头——指关节处的皮肤厚得像老茧,颜色深褐,那是长期击打硬物留下的痕迹。

碎骨盯着林渊,舔了舔嘴唇:“新人?细皮嫩肉的,可惜了。”

林渊没说话。他在“读”碎骨。

赤红暴戾很浓,但底下是橙黄色的自信——他觉得自己赢定了。还有一丝暗蓝色的警惕,那是老手的经验:永远不轻视对手。

“比赛——开始!”

没有铃声,只有一声嘶吼。

碎骨立刻进攻,一记直拳轰向林渊面门。简单,直接,但速度快,力量足。

林渊侧身,拳头擦着脸颊过去。他能感觉到拳风,还有碎骨身上涌动的赤红气流。

第一次接触,他尝试吸收。

很微弱。碎骨的情绪太稳定了,几乎不逸散。

碎骨有些惊讶,但立刻变招,左勾拳接右摆拳,组合流畅。林渊后退格挡,手臂被震得发麻。

力量差距明显。

碎骨是专业拳手,训练有素,每一拳都带着全身的力量。林渊只是街头打架的经验,靠本能反应。

三十秒内,林渊挨了三拳。一记打在肋部,一记擦过下巴,一记击中腹部。疼痛炸开,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在学习。

通过那种特殊的感知,他能“看”到碎骨的攻击模式。赤红气流在碎骨体内流动,每次发力前都会在特定肌肉群凝聚。就像预读游戏,林渊开始能提前零点几秒判断攻击轨迹。

第四拳,他躲开了。

碎骨皱眉,攻势更猛。但林渊的闪避越来越熟练。他不是用眼睛看,是用情绪感知。

一分钟,林渊只挨了一拳。

观众开始发出嘘声——他们想看流血,不是躲猫猫。

碎骨也急了。赤红暴戾翻腾,橙黄自信出现波动。他怒吼一声,放弃防守,全力猛攻。

就是现在!

林渊不退反进,迎着一记重拳冲上去。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他偏头,让拳头擦过耳朵,同时自己的拳头砸在碎骨肋部。

接触的瞬间,全力吞噬!

碎骨的赤红暴戾如决堤般涌来,还有波动的橙黄自信,以及新生的灰黑恐惧——他没想到这个新人能打中他。

能量涌入,林渊精神一振。疼痛减轻,力量增长。

碎骨闷哼后退,脸色变了:“你……”

林渊不给机会,追击。他不再躲避,开始对攻。每一次碰撞都吸收一点情绪能量,此消彼长。

两分钟后,碎骨气喘吁吁,动作慢了。他的自信崩溃,恐惧滋生。而林渊越战越勇,银色气流在体内奔腾。

“该结束了。”林渊低声说。

他看准破绽,一记上勾拳打在碎骨下巴。碎骨仰头,林渊紧接着膝撞顶在腹部,手刀砍在后颈。

碎骨轰然倒地,昏迷。

全场寂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混杂着欢呼和咒骂的声浪。

林渊站在笼中,喘息着。胜利了,但代价是全身酸痛,嘴角流血,肋骨可能裂了。

但他“饱”了。

碎骨的情绪能量质量很高,几乎全部转化。银色气流壮大了三分之一。

工作人员打开笼门。一个穿马甲的男人递给他一沓现金:“五千。点一点。”

林渊接过,手指还在颤抖。

“还能打吗?”男人问,“如果能连战,下一场一个半小时后。对手更强,赔率会调整,但赢了就是一万。”

林渊看着手里的五千块,又想到医院里的妹妹。

“我打。”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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