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蜂王的报恩
时序入秋,山间的色彩开始变得斑斓而厚重。亦落背上小竹篓,踩着清晨的露水,又一次踏入西山。山里的草药,有些需待秋日药性才足,她也需要为自家药圃补充一些本地特有的、不易种植的品种。
半山腰一处背阴的岩坡,是她常来的地方,这里生着一片长势不错的黄芩。她正弯腰小心挖掘,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打断了她的专注。
那并非草木的意念,更接近……某种活物的、带着惊恐与绝望的情绪。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像是即将熄灭的火星。
亦落直起身,凝神感知。很快,她发现在岩坡旁一丛低矮灌木的枝叶间,悬着一张不起眼的、缀着露珠的蛛网。网上,一个金褐色的身影正在徒劳地挣扎。
那是一只蜂。但与寻常采花的蜜蜂或马蜂都不同,它的体型要大得多,足有普通蜜蜂两倍大小,腹部环纹深暗,透着一股精悍之气。此刻,它被坚韧粘稠的蛛丝层层缠裹,尤其是翅膀和足部,越是挣扎,缠得越紧。一只体型不小的灰蜘蛛正从网缘迅速爬向猎物,准备享用这顿意外大餐。
亦落的第一反应是避开。野蜂凶猛,何况是这般体型的,万一被蜇,可不是闹着玩的。山中弱肉强食,本是寻常。
然而,就在那灰蜘蛛即将触及蜂体的瞬间,那阵求救的“波动”陡然变得清晰而尖锐,充满了不甘与濒死的哀鸣。这情绪直接撞入亦落的感知,让她心头猛地一悸。草木之心……竟能感知到昆虫的情绪?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是这只蜂格外特殊,还是自己的能力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新的延伸?
眼看蜘蛛的螯肢就要落下,亦落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从旁边折下一段细长的草茎,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伸向蛛网。她用草茎尖端,轻轻挑开缠在蜂王翅膀根部的几缕最重要、最黏着的蛛丝。
灰蜘蛛受惊,迅速后退,隐藏在叶片背面。
脱开最主要的束缚,那只大蜂的挣扎立刻有力了许多。亦落继续用草茎辅助,一点点剥离它身上其余的粘丝。整个过程,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野蜂脱困瞬间暴起伤人。但奇怪的是,随着束缚减少,那蜂传递出的情绪,从绝望惊恐,逐渐转为一种虚弱的、带着疑惑的“注视”,牢牢锁定在亦落身上。
终于,最后一丝黏丝被挑开。大蜂跌落在灌木下的腐叶上,翅膀颤动,却无法顺利展开飞行——一边的翅缘似乎有些破损,还沾着不少黏液。
亦落退开两步,观察着。那蜂尝试了几次,都只是笨拙地扑腾几下,飞不起半尺高。这样把它留在这里,恐怕很快会成为其他捕食者的点心,或者自己衰竭而死。
她犹豫片刻,从竹篓里拿出一片早上新采的、叶片肥厚的车前草(亦有清热解毒之效),轻轻放在那蜂旁边。然后,她再次集中精神,将一缕极其温和的、带着“愈合”与“安抚”意念的草木灵气,缓缓渡向那受伤的蜂。她不知道这对昆虫是否有用,只是依循着本能。
那蜂接触到这微弱的灵气,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传递回来的情绪变成了清晰的“舒适”与“信任”。它不再胡乱扑腾,而是安静地伏在车前草叶上,破损的翅膀轻轻翕动,似乎在努力吸收那点有益的气息。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那蜂挣扎着再次试图起飞。这次,翅膀的振动显得有力了一些,虽然仍有些歪斜,但它终于摇摇晃晃地升到了亦落齐肩的高度。
它在亦落面前悬停了片刻,复眼似乎“看”着她,传递来一阵清晰的、类似“感激”的波动。然后,它绕着亦落,缓缓飞了三圈,一圈比一圈稳,一圈比一圈高。第三圈结束,它调整方向,振动着依旧不甚灵便的翅膀,朝着山林深处,稳稳地飞去,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后。
亦落站在原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切,短暂却奇异。她摇摇头,继续自己的采药工作,只当是山行中的一段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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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一个秋阳煦暖的下午。
亦落正在药圃里给几株长势过密的止血草间苗,忽然听到一阵持续的、低沉的嗡嗡声,不同于寻常蜜蜂采花时零星的响动,这声音更密集,更……有组织性。
她直起身,侧耳倾听。声音来自后院的老槐树方向。
她放下小锄,走到槐树下。声音更清晰了,是从树干高处一个天然形成的、碗口大的树洞里传出的。洞口处,不时有蜂影进出,繁忙有序。
是蜂群!而且,亦落一眼就注意到,那些进出的工蜂里,偶尔会出现一两只体型明显硕大、色泽更深的——和她前几天救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她凝神感知,果然,从那个树洞里,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威严与平和感的“波动”,虽然比当日虚弱时强盛了许多,但那种独特的“印记”不会错。
是它。它带着它的蜂群,来这里安家了。
亦落心中惊讶,又有些莫名的了然。她缓缓走近,仰头看着那个树洞。几只巡逻的工蜂立刻发现了她,飞近了些,绕着她盘旋。亦落身体微僵,准备随时后退。但奇怪的是,这些野蜂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它们翅膀振动的节奏平稳,传递出的情绪更多是“观察”和“确认”,甚至带着一丝丝“友好”。其中一只大胆的,几乎飞到了亦落面前尺许处,悬停片刻,才转身飞回树洞,仿佛回去报信一般。
很快,树洞里的“波动”主动加强了,清晰地传递过来,包含着“认可此地”、“安全”、“感谢”等混合的简单意念。蜂王承认了这个邻居,并且,似乎还记得那份救助之恩。
亦落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微笑。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回报。
蜂群的到来,立刻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药圃里正值花期的几株晚开安神花,以及旁边菜地里豆角、瓜类的花朵,迎来了最殷勤的访客。这些野蜂体型大,活动能力强,授粉效率远非寻常家蜂可比。亦落很快观察到,凡是被它们频繁光顾的花朵,萎落的速度变慢,结出的果实或种子荚也显得格外饱满结实。她甚至隐约觉得,这些野蜂似乎能分辨出她倾注了更多关注、长势最好的那几株草药,总是不自觉地优先光顾它们。
家人很快也发现了后院的“新住户”。
嫂嫂最先惊慌起来:“落落!槐树上怎么来了一窝蜂?太吓人了!快想办法弄走,万一蜇到小宝怎么办?”
亦落连忙安抚:“嫂嫂别怕,我观察过了,这是山里的土蜂,性子不算太凶。只要我们不主动去捅它们的窝,它们不会轻易蜇人。而且你看,”她指着药圃和菜地,“自从它们来了,这些花开得更好,果子也结得多了。留着它们,对咱们有好处。”
阿兄也凑过来看了几天。他注意到,即便他靠近槐树做些修补篱笆的活计,那些蜂也只是正常进出,并无攻击意图。有一次,一只工蜂甚至误打误撞飞到了他正在喝水的粗瓷碗边,沾了点水,又晃晃悠悠飞走了,全程“相安无事”。
“这蜂……是有点不一样。”阿兄摸着下巴道,“看着唬人,倒不惹事。留着也行,说不定秋天还能割点野蜜,那东西金贵。”
婆婆听说后,只念叨了一句:“蜂来旺家,是好事。”便不再多问。
亦落心中暗喜,开始尝试与这位新“盟友”建立更深的联系。她发现,通过草木之心(或许现在该叫自然感知?),她能比较稳定地接收到蜂王传递的一些简单群体状态信息,比如“食物充足”、“警惕周围”、“幼崽健康”等。她也尝试向蜂王传递意念,表达“感谢”和“希望互助”的意图。
蜂王似乎能理解这种基础的善意。亦落做过一个小实验:她用手指,遥遥指向菜地角落几株刚刚开花、位置较偏的南瓜雌花,心中默念“需要授粉”。过了一会儿,她便观察到有几只工蜂改变了飞行路线,专门朝那几朵花飞去。这不是精确的指挥,更像是一种意图的传达和本能的回应。复杂的指令或交流依旧无法实现,蜂群的行动主要依据自身生存逻辑,蜂王更多是族群的象征和稳定核心。
蜂群安家的事,终究没瞒过左邻右舍。嗡嗡声和频繁出入的硕大蜂影,很快引起了注意。
村头闲聊时,话题便绕了过来。
“亦落家那棵老槐树,招了一窝大野蜂,黑压压的,看着就瘆人。”
“听说那丫头不但不赶,还当宝贝似的?真是邪乎,哪有姑娘家不怕蜂的?”
“更邪乎的是,有人传,说是亦落之前在山里救过那蜂王,这蜂子通灵,带着全家来报恩了!”
“瞎扯吧?蜂子还能懂这个?我看就是槐树洞暖和,自己飞来的。”
面对隐约的询问和好奇目光,亦落早有准备,一律笑着回答:“槐树年头久了,有个洞,本来就容易招蜂子。山里的蜂飞来找地方过冬,正常得很。咱们不去惹它就行,还能帮着花花果果的传粉呢。” 她语气平常,态度坦然,倒让那些过于离奇的猜测没了市场。毕竟,山村生活,总有各种自然界的“意外”,只要不直接威胁到人,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给老槐树和整个后院镀上一层暖光。忙碌了一天的蜂群开始陆续归巢,嗡嗡声渐渐平息,最终只剩下零星几只晚归的工蜂,拖着沉甸甸的花粉团,歪歪斜斜地钻进树洞。
亦落站在廊下,看着这宁静而充满生机的一幕。心中默默计算:有了这群高效的授粉者,无论是药圃里的草药结籽,还是菜地里的瓜果,预计收成能比往年提升近两成。这不仅是实实在在的收入增加,更意味着她培育优质草药的计划,得到了一个强大而自然的助力。
晚风微凉,带着药草的清苦与秋花的淡香。亦落环顾寂静下来的院落:老槐树静默伫立,根旁石缝里藏着懵懂的小草精,树干中安顿着知恩的蜂群,面前的土地孕育着她精心照料的灵植。这一切,都源于她那份不为人知的能力,也让她走上了一条必须隐匿前行的孤独路途。
但此刻,看着那在暮色中仿佛守护着家园的槐树与蜂巢,亦落心中那丝常年萦绕的孤寂感,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熨平了一角。在这条寂静的路上,她并非全然独行。这些沉默的、微小的生命,以它们的方式,与她产生了联结,给予了回应,甚至提供了帮助。
这意外的“盟友”,带来的不止是收成的提升,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陪伴感。她知道,它们不懂她的复杂心绪,无法与她真正交谈,但仅仅是存在本身,相互守望,彼此受益,便已足够。
夜色渐浓,亦落转身回屋。树洞里,蜂群聚集在蜂王周围,温暖而安宁。石缝中,那点淡绿的微光,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轻轻闪烁了一下。
这条隐藏于平凡生活之下的路,依然漫长而需谨慎,但前方的微光,似乎又多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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