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草药收获
秋风一日紧过一日,天空变得高远湛蓝,后院那方小小的药圃,也到了第一次检验成果的时节。
止血草的叶片肥厚油亮,边缘那一圈暗红在秋阳下仿佛沉淀的朱砂;
安神花早就过了盛花期,残留的最后几批花苞在枝头收紧,颜色转为更深的粉褐,香气内敛;
金银花藤爬满了大半个竹架,夏末秋初开的第二茬花虽不如初开时繁密,但黄白分明的花朵点缀在苍翠藤叶间,依然鲜嫩可爱。
亦落知道,是时候了。
采收选在一个晴朗微风的早晨。露水已干,日头还未变得炙热。
她换上最旧的衣衫,挽起袖子,提着竹篮和小剪,开始了细致的收获工作。
止血草只采收叶片。她小心地挑选那些完全长成、颜色最深沉的叶片,用指尖或竹剪从叶柄处掐下,注意不伤及中心的芽点和地下的根茎。
这些止血草是多年生,养护得当,明年春天还会萌发新叶。叶片落入篮中,沉甸甸的,厚实的手感让她心中踏实。
安神花则专摘那些完全发育但尚未开放的花苞。此时香气与药性都凝聚在最饱满的状态。
她的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绒球。很快,篮底便铺上了一层细腻的粉褐色。
金银花的采收最需耐心,只取那些刚刚开放、颜色鲜亮、花冠尚未反卷的花朵。亦落指尖翻飞,在藤叶间寻找着符合标准的目标,一朵朵摘下。
这项工作耗时最长,直到日头近午,她才采满预定的一小筐。
接下来的处理更是关键。采下的药材不能堆沤,需立刻处理。
亦落打了清澈的井水,将止血草叶和金银花分别轻轻漂洗,洗去浮尘,随即摊放在她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干净粗布的竹匾上,置于通风的廊下阴干。
安神花苞娇贵,不耐水洗,她便用细软的毛刷小心拂去灰尘,同样摊开阴晾。她不用暴晒,日光直射虽干得快,却容易使挥发性药效散失,颜色也会变差。
连续几个晴日,她早晚翻动药材,观察干燥程度。当叶片变得干脆易碎,花苞手感轻硬,金银花保持原有色泽却失了水分时,她知道火候到了。
夜深人静,家人都已安睡。亦落悄然起身,来到堆放药材的杂物间。
月光从窗棂透入,勾勒出干燥药材的轮廓。她伸出手,掌心虚悬在分门别类放好的药材上方。
这不是为了加速生长,而是进行最后的、隐秘的“提纯”与“匀质”。
她集中精神,意念如最细腻的纱,拂过每一片止血草叶,引导着叶片中那些已经凝聚的药性成分更均匀地分布,抚平可能在干燥过程中产生的细微“断层”;
对安神花苞和金银花,她则传递着“锁住香气”、“保持活性”的微弱意念。
这个过程消耗不大,却需要极度的专注与精细控制,如同匠人打磨作品的最后一道工序。
做完这些,她才将彻底干燥的药材分别装入垫着油纸的干净竹筐,准备明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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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回春堂的李掌柜看到亦落带来的三筐药材时,最初并未太在意。一个乡下丫头第一年试种,能有多少好货色?大抵是些勉强能用的次级品罢。
他随手拈起一片亦落递上的止血草叶。指尖传来的触感就让他微微一怔——这叶片干燥后的质地,异常坚脆,却又带着一种柔韧的底子,不像寻常新草晒干后容易碎成粉渣。他将叶片举到窗前光线下细看。
叶片的颜色并非干枯的灰绿,而是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深青褐色,边缘那圈暗红虽不似鲜叶时明显,却依然隐约可辨,如同墨线勾勒。
叶片脉络在透光下清晰异常,仿佛蕴含着充沛的“精血”。他再用指甲掐下一点叶缘,放在鼻尖深深一嗅。
一股浓郁而纯正的、带着微苦清凉的草药气息直冲鼻腔,这气味之醇厚,堪比那些生长了三四年、在深山老林里吸收足了日月精华的老药!
李掌柜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亦落:“丫头,你这止血草……真是今年新种的?不是从哪处老山沟里挖来的?”
亦落心中早有准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自豪与不解的表情:
“掌柜的,真是我自己在后院种的。种子还是从您这儿买的呢。可能是……我家后院那块地,以前没怎么种过东西,特别肥?加上我记着您的吩咐,勤浇水、勤拔草,不敢怠慢。”
李掌柜将信将疑,又抓起几片叶子仔细查看,甚至揉碎了一小撮,放在舌尖尝了尝味道——苦涩回甘,药力十足。他压下心中惊异,转而检查安神花苞。
花苞颗颗紧实饱满,颜色匀净,凑近细闻,香气极淡却异常清正悠长,毫无杂味。
金银花更是出色,干燥后依然保持了大部分鲜花的黄白二色,花朵完整,无焦斑无霉点。
他逐一检查完三样药材,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亦落,眼神复杂:
“丫头,你……是个有心的。这药材的品相,实属上乘,比我收购的大部分野生货色还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这样,市面上的价你也知道。你这些货,我按高出市价五成的价钱收。如何?”
亦落心中一跳,高出五成!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努力保持镇定,点头:“多谢掌柜的。您给价公道。”
“不过,”李掌柜看着她,缓缓道,“若是你以后种出的药材,都能保持这样的品质……不,哪怕稍差一些,但只要稳定,我回春堂可以和你长期要货,价格上,绝不会亏待你。咱们可以立个简单的字据。”
亦落心中警铃微作。长期的、稳定的优质货源,必然会引起更深的探究。
她面上露出感激又略带惶恐的笑容:“掌柜的您太抬举我了。
这头一回是运气好,地里肥,天时也帮忙。
明年能不能种出这样的,我可不敢打包票……地力总有用尽的时候。
我先试着,若能成,肯定先紧着您这儿。”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李掌柜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去称重算钱。沉甸甸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交到亦落手中时,她感到掌心微微发烫。
这不只是一笔收入,更是对她这数月来小心翼翼、倾注心血的能力实践,最直接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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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亦落将大部分钱都交给了嫂嫂。当那一小堆铜钱和碎银倒在桌上时,嫂嫂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小心地数着,嘴里念叨着:
“这么多……真的卖了这么多?落落,你可真行!”她看向亦落的目光充满了热切与赞许,“明年咱们把那块地再扩扩,多种些!这比织布、比阿兄接零活来钱稳当多了!”
阿兄在一旁看着,憨厚的脸上也带着笑,但晚饭后,他私下找到亦落,低声道:“落落,种药是细致活,我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钱是挣不完的,别太拼,身子要紧。”
婆婆则拉着亦落的手,将亦落坚持塞给她的几个钱又塞回亦落手里:
“奶奶用不着,你自个儿留着,攒起来。咱们落落有本事,将来……总要置办点体面的。”老人浑浊的眼里满是慈爱和隐隐的期望。
亦落心头暖流涌动。家人的喜悦、关心、期盼,都是真实的,是她付出所换来的珍贵回馈。
她将留给自己的那一小份钱,加上之前偷偷攒下的一些采药钱,仔细数了数。
一笔不算小但也绝不算大的数目,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这些钱,足够在村边买下半亩中等田,或者,支付镇上一个小摊位半年的租金。这是她第一次,触摸到“选择”的可能性,触摸到一丝基于自身力量的、微小的经济自主。
喜悦沉淀下去后,冷静的思考浮上心头。
李掌柜眼中的惊讶和后续的招揽,是赞赏,也是警钟。一次优质,可以说是运气,是地好。
若次次优质,年年稳定,那就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丫头,种出的草药竟能堪比甚至超越多年野生老药,这本身就会成为最大的疑点。
她必须谨慎,必须在“优异”与“合理”之间,找到那条微妙的平衡线。
下一次种植,不能全部追求最佳品质。要有意识地让一部分长得稍差,模仿正常种植中不可避免的波动:
这批可能因雨水多而药性稍淡,下批可能因虫害轻微影响品相……总体保持在中上水平,偶尔有一两批格外好,才不至于引人注目。
夜深人静,亦落独自坐在窗前,就着如水的月光,再次摊开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因近日劳作而略显粗糙,掌心有薄茧。
就是这双手,能感知土壤的细微差异,能引导草木的生长倾向,能与懵懂的精怪和知恩的蜂群产生共鸣,能最终将这些不可言说的能力,转化为竹筐里实实在在的优质药材,再变成手中沉甸甸的铜钱。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它不仅在于获得了金钱,更在于她第一次系统化地验证了自己这条特殊道路的可行性。
“草木之心”的亲和感知,“地脉灵瞳”的微调辅助,加上她自身的耐心与劳作,这三者结合,确实能创造出超越寻常的价值。
这力量目前还如此微小,只能影响方寸之地,改变寥寥数种植物的生长,但它是真实的,可掌控的,并且已经带来了切实的改变。
她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罐,又摸索到墙壁某处,轻轻抽出一块有些松动的砖。
里面是一个浅浅的凹洞。她将新挣来的、属于自己的那串铜钱小心放进去,又将砖块推回原处,仔细抹平痕迹。
手指离开冰凉的砖面,亦落静静听着。墙内,仿佛传来钱币彼此轻微碰撞的、几乎不可闻的细响。
那声音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扎实的份量,沉甸甸地落在心底。
这不是家族的余荫,不是他人的赠与,甚至不完全依赖于那隐秘的能力——能力是基础,但若无她日复一日的照料、观察、学习、冒险和谨慎的谋划,一切皆是空谈。
这是真正靠她自己这双手(和那双手所引导的隐秘力量)挣来的,属于她自己的,最初的立足之本。
月光移过窗棂,照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前路依然需要隐藏,需要算计,需要如履薄冰。
但此刻,摸着那面藏着微薄积蓄的墙壁,亦落心中那长久以来因秘密和能力而飘摇不定的孤舟,仿佛终于触到了一块小小的、坚实的礁石。
她知道,从这块礁石开始,她或许能一点点筑起属于自己的、隐秘而稳固的堤岸。
后院,老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蜂巢安静,石缝中的微光隐没。
一切如常,只有少女心中,某种关于未来可能性的种子,伴随着今夜铜钱的微响,悄然扎下了更深、更实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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