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能力的边界
成功带来的不只是铜钱的微响和家人的笑容,还有一种悄然滋长的、属于探索者的野心。
亦落在回春堂结账时,曾瞥见柜台角落里放着一小捆黄芪。
那黄芪根茎粗壮如小儿臂,表皮黄褐,断面纹理清晰如菊心,被李掌柜用红绳仔细扎着,非卖品,只作镇店样品。
她随口问起,李掌柜感慨道:“这是正儿八经的五年生北芪,野生的,如今难寻喽。
这么一小捆,价比黄金。时间,才是最好的药农。”
“五年生……价比黄金。” 这几个字像种子,落进了亦落被初步成功滋润的心田。
她看着自己药圃里那些一年生的、最多两年生的草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若以自己的能力,能否加速这“时间”?
她并非妄想一夜催熟。但若能缩短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时间呢?
将需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才能长成的珍稀药材,在两年内培育成功?
哪怕品质略逊于完全野生的,其利润也将是惊人的。
这不只是一个赚钱的念头,更是对她自身能力边界的一次主动探索与测试。
她想知道,这份来自草木与地脉的馈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极限又在哪里。
谨慎如她,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她设计了一个小范围、可控的实验。
从镇上买来一小包最普通的黄芪种子,自己小心育出几株幼苗。
她选择了其中长势最中庸的一株,移栽到药圃最不起眼的东南角落。那里光线尚可,但略偏僻。
她用几块河边捡来的光滑卵石,在那株黄芪周围圈出一尺见方的区域,对外只说是“试种新法子,怕影响了旁边的药”。
实验开始了。
亦落制定了详细的“催生”计划。每晚子时前后,月华最盛,她便会来到这“实验田”边。
盘膝坐下,先以微弱的草木亲和之力与这株黄芪幼苗建立连接,感知它最细微的状态。
然后,同时引导两种灵气:清冷纯净的月华灵气自上而下,如同夜露滋润,旨在温和滋养植株的每一个细胞;
浑厚沉实的地脉灵气则自下而上,自土壤中渗出,意在稳固根系,促进物质吸收与转化。
双管齐下,同时,她持续不断地向黄芪传递着清晰而强烈的意念:“生长,快些生长,积累药性,快快长大。”
第一周,效果显著得令人惊喜。那株原本只有三寸来高、叶片稀疏的黄芪幼苗,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抽叶。
七天后,已长到五寸有余,茎秆明显粗壮,叶片肥厚油绿,远超旁边同期播种、自然生长的兄弟。
亦落每日消耗的精神力比平时略多,但尚在可控范围,只是白日里偶尔会有些微恍惚,很快便能调整过来。
这初步的成功让她心跳加速。看来可行!
进入第二周,情况开始变化。黄芪的生长速度明显放缓,不再有那种迅猛的势头,只是维持着比正常稍快的生长速率。
亦落认为这是“营养”或“能量”供给不足。她加大了每晚灵气输出的强度。
也加强了意念的“催促”力度,仿佛在心底对着黄芪呐喊:“快!再快一点!”
代价随之而来。她开始感到持续的疲惫,那种倦意深入骨髓,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亏空与拉扯。
白日里注意力难以集中,有两次在井边打水时,眼前突然发花,差点栽进井里,幸亏扶住了辘轳。
药圃的日常照料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维持最基本的浇水除草,精细的感知微调不得不减少。
嫂嫂最先察觉她的异常:“落落,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夜里没睡好?是不是操心药圃太累了?早跟你说别太拼……”
亦落勉强笑笑:“没事,嫂嫂,就是这几天有点失眠。”
她心中焦急,目光紧盯着那株黄芪。它已长到七寸左右,但第三周开始,无论亦落如何加大灵气灌输,如何集中精神意念催逼,它的生长几乎完全停滞了。
不再长高,只是原有的茎秆和叶片缓慢地增粗、变厚,但那种“厚”给人一种虚浮之感,色泽也失去了先前的油润,变得有些黯绿。
终于,在第三周的一个深夜,亦落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和头晕。
她不甘心,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精神力,试图做最后一次冲击。意念如绷紧的弦,狠狠“抽”向那株黄芪。
嗡——!
刹那间,她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充斥着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一种尖锐的耳鸣,恶心感涌上喉头。
她猛地撤回所有意念和灵气连接,双手撑地,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衣。
过了足足一盏茶功夫,眼前的黑翳和耳中的噪音才缓缓退去,只留下沉重的虚脱感和后怕。
实验,不得不中止。
几天后,当亦落从过度消耗的虚弱中恢复一些,她仔细检视这株耗费了她大量心血的“成果”。
植株高度约七寸半,茎粗叶大,看起来颇为壮硕。她小心地将其连根挖出。
根系比寻常一年生黄芪发达,主根粗壮,但侧根和须根却相对稀疏、短小,整体形态给人一种“头重脚轻根底浅”的不协调感。她掐下一小段细根和一片叶子,洗净后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很淡。黄芪应有的豆腥味和甘甜回味都极其微弱,只有一点淡淡的草腥气,药力更是稀薄,远不如她在山上挖到的一两年生野黄芪。她又取来一片自己药圃里自然生长(只接受常规微调)的普通止血草叶对比,连这止血草的药味都比这黄芪浓郁扎实。
亦落捏着那淡而无味的根片,站在院中,任秋风吹拂她依旧苍白的脸颊。心中那点因初步成功和野心催生出的燥热,彻底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明悟。
她的能力,可以影响生长速度,可以优化生长环境,可以引导药性凝聚,甚至能催化灵智萌芽。
但是,它无法替代“时间”本身。草木药材中那些真正宝贵、复杂的药性成分。
需要经年累月地吸收日月精华、地脉滋养,需要在四季轮回、风雨洗礼中缓慢转化、沉淀、醇化。
她所做的“加速”,更像是在短时间内灌输了大量的生长能量和“指令”,催生出了植株的“形体”,却无法在同样短的时间内,完成需要时间酵化的内在“质变”。
这株黄芪,空有两年生甚至三年生的“个头”,内在药性却连一年生的都不如,是虚有其表的“催肥货”。
“过度使用能力会损害自身,且效果未必理想。” 这次实验,让她用自身的虚弱和这株失败的黄芪,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药圃里那些她不曾强行催生、只是日常微调照料的草药。
它们长势良好,但节奏自然,每一片叶子的舒展,每一分药性的积累,都踏着季节的鼓点,沉稳而扎实。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某夜,当她疲惫地靠坐在老槐树下,试图从这古老的存在身上汲取一丝宁静时,一段极其模糊、断续的意念,缓缓流入她的感知。
“……快……不好……根要稳……叶要缓……阳光……雨……慢慢来……”
辞不达意,破碎含糊,如同梦呓。但亦落听懂了。老树在用它百年的经验,诉说着最朴素的真理:生长,急不得。根要扎得深稳,叶子要慢慢舒展,需要阳光也需要雨水,一切都需要时间,要慢慢来。
她靠在粗糙的树皮上,闭上了眼睛。心中最后一丝因能力而生的浮躁与侥幸,彻底沉淀下来。
能力,不是魔法,不能逆天改命。它更像是一套精密的工具,一把钥匙,可以打开门,可以修剪枝杈,可以优化流程。
但它改变不了门后世界的根本规则,代替不了阳光雨露,更压缩不了时间本身的重量。
亦落调整了自己的策略,也重新定位了自己的能力。
她彻底放弃了“催生珍稀药材快速获利”的幻想。她的能力,本质在于“微调”与“优化”,在于与自然协作,提升现有条件下的品质与效率,而不是强行扭曲自然规律。
她为自己定下三条新原则:
第一,不大幅度改变任何植物的自然生长周期。尊重时间,只在原有周期内做优化。
第二,不追求极限产量,转而求质、求稳、求可持续。品质稳定在“优良”而非“惊人”,避免引人注目。
第三,严格限制每日能力使用的时间和强度。总时长不超过两刻钟(半小时),且以不影響自身日常精神状态为底线,保持灵台清明,精力充沛。
这次失败的实验,也并非全无收获。极限的测试,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身那点灵气的“总量”和“输出上限”。
她也更明确地体会到,月华灵气性凉润,更适合温和滋养与安抚;
地脉灵气性厚重,更适合引导生长方向和稳固根基。二者需搭配使用,比例需随植物状态和季节调整。
更有趣的是,她发现每次适度使用能力、感到微微消耗后,静心恢复的过程,灵气似乎会变得比之前更凝实一丝,恢复速度也会稍快一点点。
这就像锻炼身体,适量的消耗与恢复循环,反而能增强“肌肉”。
f她开始有意识地将这种日常的能力运用与恢复,纳入一种缓慢的、实践的“修炼”之中。
最后,她将那株失败的黄芪,悄悄埋回了药圃角落的土里,没有用作药材。
它药性不足,但生命犹在,就让它在那里慢慢恢复,按照它自己的节奏,重新扎根,重新生长吧。
夕阳西下,亦落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天边绚烂却终将沉静的晚霞,心中一片奇异的踏实。
知晓边界在何处,远比盲目追求强大的力量更让人安心。能力是工具,不是依仗;是助力,不是根本。
真正能倚靠的,是这份清醒的认知,是尊重规律的耐心,是日复一日不辍的耕耘与谨慎。
她知道,自己才算真正理解了这份天赋,也真正走上了与之共处的、最踏实的那条路。
(那株被埋回的黄芪,根须在冰凉的泥土中,缓慢地、本能地试图修复自身,延伸向更深层寻求养分。
无意间,它的几缕细微根须,触碰到了埋藏更深处的、那片被老树记忆过的“异常地气”的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联系,悄然建立……)
(村中的流言并未因亦落的低调而平息,反而因药圃的持续繁茂而甚嚣尘上。
“亦落家那药圃,邪门得好,就没见过长得那么精神的草!”“怕不是用了什么秘法?”
终于,某个贪财又胆大的闲汉,趁着月色,试图扒开后院加高的篱笆窥探究竟。
他的手刚碰到竹竿,老槐树洞里的蜂群仿佛被惊动的卫兵,嗡然涌出,虽未直接蜇人,但那黑压压的声势和低沉的轰鸣,吓得闲汉屁滚尿流,狼狈逃窜,从此再不敢靠近。)
(几日后,药铺李掌柜来村里收购山货,顺道来看亦落的药圃长势。闲聊时,他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对了,亦落姑娘,你听说了吗?邻县出了桩怪事。
有户种菜的人家,一夜间,菜地里好端端的菜全枯死了,蔫黄蔫黄的,不像是虫害,也不像是病害。
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干了生机似的,邪乎得很。” 他说者无心,亦落听在耳中,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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