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破土动工
清明过后,春雨初歇,白家的宅基地上站满了人。
李木匠和他儿子正围着旧屋转圈,粗糙的手指在土墙上敲打,发出沉闷的声响。亦落站在父亲白青山身后,看着那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它像一头疲倦的老兽,蜷缩在山坳里已有四十年。
“李师傅,您看……”白青山的语气有些局促,搓着手,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
“放心,拆了旧的,起新的。”李木匠五十出头,脸上沟壑纵横,但眼睛亮得惊人,“我爹当年给你们家盖的这老屋,如今也该换了。”
他儿子小李,二十出头,已经麻利地开始往手上缠麻绳。亦落注意到,那双手已经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木匠的印记。
“拆!”
随着李木匠一声吆喝,第一根椽子被撬了下来。
“轰——”
尘土如烟,在春日的阳光里翻滚升腾。亦落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舞动,像无数微小生命最后的狂欢。椽子落地,扬起更多尘土,带着陈年麦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那是岁月腐朽又固执的味道。
“拆房子啦!”
村里的孩童不知何时围了过来,挤在篱笆外,眼睛瞪得溜圆。对山里的孩子来说,拆屋建房是一年也见不上几次的热闹。有个胆子大的男孩捡了根掉落的木棍,立刻被同伴羡慕地围住。
大人们站得远些,三三两两聚在坡上、树下。
“白家哪来的钱?”村东头的赵婶压低声音,眼睛却死死盯着工地,“他家去年还欠着粮税呢。”
“听说白青山在县里找了个短工。”有人接话。
“什么短工能挣出一栋房子?”王寡妇的声音尖细,像针一样刺过来,“怕不是借了印子钱吧?”
这话让众人沉默了一瞬。印子钱——高利贷——那是要人命的玩意儿。
“他家那丫头,前阵子不是病得快死了么?”王寡妇继续说,嘴角撇着,“怎么突然就好了,还有钱盖房?邪门。”
“说是遇到游医……”赵婶的声音渐弱,自己也不太信。
“我看啊,是走了什么运。”老烟袋爷爷蹲在石头上,慢悠悠吐出一口烟,“白青山这人,老实一辈子,该他转运了。”
“福气?”王寡妇冷笑,“克死娘亲的丫头也算有福气?”
亦落背对着这些议论,但每一句都清晰地钻进耳朵。她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白青山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她肩上,温暖而坚定。
“别听。”父亲只说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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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旧屋已经拆了一半,残垣断壁在月光下像怪兽的骨架。李木匠父子在临时搭的棚子里睡了,鼾声均匀。白青山累了一天,也早早歇下。
亦落却悄悄起身,溜到了宅基地上。
月光很好,银辉洒满一地。她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泛起极淡的金色微光——地脉灵瞳,这是她从那次大病中苏醒后获得的能力,连父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世界变了模样。
普通土地在灵瞳视界里是灰褐色的,但此刻,她看见一道道浅金色的“溪流”在地底蜿蜒流动——地气,大地的血脉。它们在宅基地下交织成网,有的地方浓稠如蜜,有的地方稀薄如雾。
东侧一处,地气流动得太急,像湍急的暗河;西侧又太滞涩,几乎凝滞不动。亦落光脚踩在地上,感受着不同区域传来的“温度”——并非真实的冷热,而是一种直觉上的舒适与否。
终于,在宅基地东南方,她找到了一块区域。
这里的地气是均匀的浅金色,流动平缓如春日小溪,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亦落站上去,一股温润的暖意从脚底升起,仿佛大地在轻轻托着她。就是这里了,主屋应该建在这里。
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四块碎玉——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原本是一只手镯,在她生病时为了抓药已经当掉了,只恳求当铺掌柜留下这些碎片。
亦落的心跳得很快,在寂静的夜里像擂鼓。她回头看了一眼工棚,鼾声依旧。
第一块碎玉埋在东角。她用手指挖开松软的泥土,碎玉落入坑中时,她似乎感到地气轻轻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水面落下一片树叶泛起的涟漪。
南角、西角、北角。
每埋一块,她的心跳就加速一分。这是她从灵瞳的模糊感应中悟出的一点微小运用——玉能养气,也能镇气。她不知道是否有用,只是求个心安,仿佛这样就能把一丝母亲的守护埋进新家的根基。
最后一抔土覆盖上去时,月光忽然明亮了几分。亦落抬头,看见一片云刚好移开,露出圆满的银盘。
她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揣着另一件东西——那枚神秘的玉佩,此刻正微微发热,与地下的碎玉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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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李木匠开始规划新房布局。
“正房当然要居中,坐北朝南……”他拿着罗盘和墨线,在空地上丈量。
亦落鼓起勇气走上前:“李伯伯,能不能……把主屋往这边挪一些?”
她指向昨晚选定的位置。
李木匠一愣,看看她指的地方,又看看传统的中轴线位置,眉头皱起:“这位置不居中啊?风水上讲,主屋不正,家宅不宁。”
白青山也走了过来:“落儿,为什么选那儿?”
“我……我观察过。”亦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信,“那里地势稍高,排水更好。去年暴雨,旧屋墙角积水,就是那里最慢干。而且地基看起来更实,没有松动。”
她没说谎,只是隐瞒了“看”的方式。
李木匠走到那位置,用力踩了踩,又蹲下捏起一撮土搓了搓。半晌,他点点头:“土质确实紧实些。不过排水……”
“可以挖一条浅沟引导。”亦落迅速说,“从屋后绕过,既不影响美观,又能防潮。”
小李在旁边插嘴:“爹,她说得有道理。咱给王村那家盖房,就是没注意排水,第二年墙角就返潮发霉了。”
李木匠沉吟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倒是细心。罢了,就依你一次。不过若是不好,可不能怨我。”
“谢谢李伯伯!”亦落眼睛亮了。
白青山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去帮李婶准备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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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动工那日,春光明媚。
李木匠在亦落选定的位置画下白线,第一锹土被铲起,新鲜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接着是第二锹、第三锹……地基沟槽逐渐成形,像大地睁开的一道崭新眼眸。
孩童们依旧围观,大人们依旧议论,但亦落已经不太在意了。
她站在阳光下,看着父亲和李木匠父子挥汗如雨,看着深褐色的泥土被一筐筐挖出,看着地基越来越深、越来越规整。旧屋的残骸堆在一旁,新土的沟槽展现在前,这新旧交替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王寡妇又说了什么酸话,被老烟袋爷爷一句“积点口德”呛了回去。赵婶开始议论该送什么乔迁礼。人们的注意力逐渐从“白家哪来的钱”转向“新房会是什么样”。
午后,亦落送茶水到工地。经过地基四角时,她放慢脚步,感受着地下若有若无的温润气息——碎玉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温养着这一方土地。
白青山接过女儿递来的碗,一饮而尽,然后望着初具雏形的地基,忽然说:“你娘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亦落握住父亲的手:“娘看得到。”
她真的相信。在地脉灵瞳的视界里,她看见浅金色的地气正以一种温柔的节奏流动,像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而四角的碎玉位置,隐隐有更明亮的微光,像守护的星辰。
傍晚收工时,主屋的地基已经全部挖好。李木匠站在沟槽边,满意地点点头:“明天开始砌石基。丫头,你选的位置确实不错,土里一块顽石都没有,顺当。”
亦落笑了。只有她知道,那不是运气。
夜幕再次降临,她独自站在宅基地中央,开启灵瞳。浅金色的地气比昨日更加流畅、明亮,像是被疏通的脉络,正将生机源源不断输送到这片土地。
远方传来蛙鸣,近处有蟋蟀窸窣。春风拂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亦落闭上眼睛,想象着新房建起的样子:坚固的墙壁,宽敞的窗户,不漏雨的屋顶,温暖的炕头……一个可以安心称之为“家”的地方。
“会好的。”她低声说,既是对这片土地,也是对看不见的母亲,更是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碎玉在地基四角微微发亮,像是回应。
月光如水,洒在破土动工的新家之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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