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雪幕终
开元二十九年,上元夜,子时。
长安十二街鼓声初歇,平康里却忽起大火。火无烟,无舌,无骨,只有银与红两色光丝缠作巨茧,自“倚霞楼”废墟缓缓升空。雪自天落,未触火先成灰;灰不飞,不飘,不冷,只静静悬于光茧之侧,像一场被按了暂停的葬仪。
灰衣人自朱雀大街北端徐步而来,足印不深不浅,每一步恰好盖住上一朵雪。他肩挑青灯,灯罩裂如冰纹,火光却稳得像被时间遗忘的心跳。灯名“无咎”,官籍摆渡人,专渡那朵“来不及盛放的花”。今夜,他渡的是自己。
无人看清他如何穿过兵甲、歌妓、游魂、小儿;无人记得他何时立于火前。人们只记得,他摘灯、俯身、将灯插于鬓边——那一瞬,雪灰骤缩,化作一粒透明火种,轻轻跳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震得整座长安的瓦当同时移位半分;更震得火茧内部,两道相拥的残影终于重叠。
残影之一,雪发委地,左心口缺半;残影之二,玄衣如夜,右心口空荡。二人各失一半,却在火种里缓缓贴合,像两半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铜镜,终于拼成一轮满月。镜心处,血珠交融,凝成一枚极小的花种,色如忘川初冰。
无咎抬眼,眸色与灯同青。他伸掌,掌心向上,那粒花种便落将下来,触肤即没,像一粒雪落入另一粒雪。
“我便是灯,灯便是我。”
他笑,笑得比雪更冷,比血更艳。
语罢,他张臂,身体向前轻轻一纵——没有风声,没有撕裂,甚至没有衣袂之响,只余第二颗心跳在绝对黑暗里炸开:
“咚。”
火茧随之崩散,银与红碎成漫天流萤,却在一息内被雪灰尽数吸收。灰转而白,白转而透明,透明又凝成第二粒火种,比前夜更小,更亮,更轻。它悬于废墟三尺之上,像谁忘了收起的最后一盏星灯。
长安的钟鼓于此时重新响起,漏刻指向子时三刻——上元夜 officially over。
禁军、金吾、歌妓、酒客,仿佛被同一根线牵引,齐声呼喝,提水、扑火、哭嚎、抢遗。无人注意到,废墟最深处的雪底,正有细微裂纹蜿蜒,如婴儿呼吸。
无咎已不见。
只有那第二粒火种仍在空中独自跳动,每跳一次,裂纹便深一分。七跳之后,火种忽坠,直没入地,像一粒雨回到海里。
裂纹合拢,雪灰覆平,一切光洁如新。
唯有唐史杂记留一行小字:
“开元二十九年上元夜,平康里‘倚霞楼’火作,银红交缠,雪不落而灰。后人每于上元夜闻雪底有脚步声,步步重叠,似两影相拥,一雪一玄,各缺其半,终化圆镜。镜心微响,如第二心跳。”
史官不知,平康里地底七尺,已埋下一枚“透明花种”。
花种之内,两滴血贴合完毕,像两半镜终得合圆。圆心处,轻轻再跳:
“咚。”
声音沿地脉南下,过灞桥,越秦岭,穿巴楚,直达酆都。
酆都忘川,水面翻涌,一滴银红水珠自河心跃起,逆卷人间风雪,逆卷镜厅残光,逆卷雪幕白灰,最终轻轻落于花种之上。
水珠之内,映出雪发与玄衣,同时伸手,同时回望——
隔着即将开启的十世,隔着一条名叫“无渡”的河——
他们无声,却齐声:
“等我。”
——第二世·雪幕·终
(十世遗灯,已点亮第二盏。
下一卷:第三卷《叶落一千年》·黄泉崩塌篇。
不再重复,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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