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张献忠退位与相互攻伐的各方势力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十月十六日，京城。

    得益于连接朝鲜的有线电报网络，汉城爆发工匠自焚及大规模罢工的消息，在事发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传回京城。

    这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暗流涌动的京城激起了千层浪。

    在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正被经济危机和朝鲜廉价布匹挤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本土纺织业主的推波助澜下，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官衙、商会和市井街巷。

    反应最快的是天津卫及北直隶的纺织作坊主们。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聚集到刚刚在行业整合中崭露头角、天津卫纺织商社掌柜徐绍。

    「徐东家！您如今也是咱们北方纺织业的一份子了，更是咱们的主心骨，这事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东家情绪激动道：「朝鲜那边用工成本不到我们的五分之一，布价压得这么低，我们怎么活？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儿都得被他们挤垮！」

    「是啊，徐东家！他们那是用工匠的血肉换低价，这是不正当的竞争！」

    众人七嘴八舌，将半年来因经济危机和朝鲜布冲击积压的怨气都倾泻出来。

    徐绍面色凝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道：「诸位前辈，你们的难处，徐某感同身受。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们总要有个应对的章程。大家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不妨直言。」

    这时，来自扬州大纺织商韦毅缓缓开口道：「徐东家，诸位，老夫想起一桩旧事。当年南明治下，江南工匠生活水深火热，苦不堪言。为声援同胞，改善彼处工匠境遇，当时掌控江淮的大同社先驱们，曾制定过一部《禁止奴工制品输入令》。

    此法效果显著，既打击了不义之商，也体现了我们民朝立国之本一保护工匠权益。老夫以为，此法令如今正可借鉴，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明确禁止诸如朝鲜此等血肉布匹」输入我国。这既是维护市场公平，更是对朝鲜受苦工匠的声援！」

    「韦老说得对！」

    「正该如此！我们绝不能容忍这种靠压榨人命生产出来的货物冲击我们的市场！」

    「必须上书！请求朝廷严查！」

    其他商贾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

    这半年来随著经济危机深入到各行各业，市场萎缩，竞争惨烈，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寒冬。

    国内的蛋糕本就不够分，岂能再容外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抢夺？

    更何况，如今朝鲜方面授人以柄，正是趁势反击、夺回市场份额的天赐良机。

    徐绍目光扫过众人道：「好！既然诸位前辈意见一致，我等便共同联名上书元首府！要求正视朝鲜工匠处境，严格执行并推广《禁止奴工制品输入令》！」

    翌日，在京城举行的商贾大会上，由徐绍领衔，一十三家颇具分量的北方纺织商号联合递交了请愿书，正式要求元首府「关注朝鲜、日本等地工匠之悲惨生存处境，为维护人道与市场公正，严格执行并推广《禁止奴工货物输入令》」。

    面对这份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请愿，元首李文兵当众表态，承诺将彻底调查此事，并依据调查结果及民朝律法做出公正处理。

    而真正给这件事带来决定性一击，并彻底引爆民间情绪的，是朱慈良的回归。

    十一月二十四日，《民生报》在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粗黑字体刊出标题：

    《血泪织就的繁华」！朝鲜纺织业背后的人间炼狱！》。

    紧接著，是数个版面的深度报导，详细记录了朱慈良在朝鲜汉城工业区长达半年的所见所闻。

    工人们每日工作十二至十八小时，在棉絮弥漫、空气污浊的环境中劳作，如同被驱使的牲口。

    工钱被压榨到仅能糊口，且随时可能被任意克扣、降低。

    ·东家们住著华屋、享受著奢靡生活，他们的财富清晰地建立在工匠的白骨之上。

    朝鲜虽有法令，却形同虚设，官府与商贾流一气，对工匠的诉求置若罔闻。

    而最具视觉冲击力和心灵震撼力的，是占据整整一个版面的那张照片—一全太一在汉城广场自焚的瞬间！那团决绝的人形火焰，那扭曲挣扎的身影，以及周围惊恐的人群和冷漠的衙役，被镜头永恒定格。

    这张照片的发表，轰动了整个京城！

    文字的描述或许还能让人保持一丝距离感，但这血与火的真实画面，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读者的心上。

    京城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了民朝相对健全的劳工保障和逐渐改善的生活，他们几乎以为那种将人逼到自焚的极端压迫早已成为历史。然而，这照片无情地揭示，就在一海之隔的藩国，人间炼狱竟依然存在！

    愤怒的浪潮首先在大学校园中掀起。富有正义感的学生们组织起大规模的游行示威，高举著刊登自焚照片的《民生报》，声援汉城工匠，强烈遣责朝鲜当局的无能和商贾的冷血。

    很快，京城的工匠行会也加入了进来，他们感同身受，游行队伍日益壮大。

    愤怒的人群甚至包围了张献忠在京城的府邸，土块、石子雨点般砸向那朱漆大门和高墙，将其弄得破烂不堪，迫使张献忠不敢居住，仓皇逃到其老兄弟艾进忠的府中避难。

    艾进忠看著狼狈的张献忠，又是无奈又是责备：「兄长！你一向以社长为楷模，这次怎么如此糊涂！你这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张献忠一脸晦气，懊恼道：「我哪里知道这点小事会闹得这么大，发酵得这么快！我已经下令让那些商社提升工钱、减少工时进行整改了！唉，老子真是跟姓朱的犯冲，年轻时候被老朱家欺负，到这年纪了，又被个小朱记者给坑了！」

    他也只能叹气，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后果已然难料。

    艾进忠面色严肃地告知他：「元首下令，让你明日去元首府，等候对你的最终处罚决定。」

    翌日，元首府议事厅，气氛有点压抑。

    张献忠低著头走进来，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张耀也在场，不由得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张耀身著整齐的军服，神色平静中带著一丝肃穆：「是元首命我来的。」

    他语气带著规劝道：「父亲，您身边聚集了太多前明遗留的腐朽之辈，他们只知盘剥，不懂建设。发展产业，富民强兵，不是您那样的搞法。」

    张献忠被儿子当众批评，顿时恼羞成怒：「混帐！老子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来到元首府，会议室之后，元首李文兵严厉道：「朝鲜将军张献忠，治下无方，管理失控，应对汉城危机严重失措，致使藩国动荡，民怨沸腾，更损及我民朝声誉！经元首府决议，即日起，免除张献忠朝鲜将军一职，准其提前致仕。朝鲜将军之职，由张耀接任！」

    此言一出，张献忠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懵了。他预想过会被申斥、罚款，甚至削减权柄，却万万没想到处罚如此严厉，竟然是直接罢免，提前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张耀却似乎早有准备，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末将张耀，领命！然，治理朝鲜，千头万绪，积弊已深。末将有几个不情之请，望元首允准，方可放手施为。」

    「讲。」李文兵言简意赅。

    张耀条理分明地陈述道：「第一，朝鲜工匠苦难深重，根源在于缺乏有力的保障机构。末将恳请元首府派遣一批精通律法、熟悉工匠事务的骨干，随我赴朝鲜，组建真正的朝鲜工匠司」，专职维护工匠权益，并依据法令，公开审判那些罪大恶极的作坊主，以正视听，平息民愤。」

    李文兵略一思索，点头：「保护工匠乃我大同社立社之本，此事关乎国体，准了。」

    张耀继续道：「第二，朝鲜人多地少，剩余劳力众多，此亦为奸商压榨之诱因。为疏解压力，恳请朝廷扩大朝鲜劳务派遣至民朝的名额，最好能增至每年二十五万人。」

    李文兵考虑到国内为应对经济危机而启动的一系列大基建工程确实需要大量劳力，便再次点头：「可以。具体名额，由户部与工部会同核定。」

    张耀抛出最后一个道：「第三，朝鲜土地承载力有限，长久之计在于开拓外部空间。南洲新辟，地广人稀，开发严重不足。

    末将恳请元首府允许朝鲜亦能派遣移民前往南洲开发，既可缓解朝鲜人口压力，亦可加速南洲建设，实为两利之举。」

    这最后一个要求让李文兵沉吟了片刻。向新大陆移民涉及长远战略，但眼下民朝本土移民意愿确实在下降，光靠一己之力开发三块新大陆确实力有未逮。

    最终，他权衡利，做出了决断：「准！每年允许朝鲜向南洲移民名额，不可超过五万。具体章程，由总理大臣府与尔等详议。」

    张献忠看著儿子与元首侃侃而谈，一条条争取著赴任的条件，心中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反正接替他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只剩下英雄迟暮的颓然。

    翌日，元首府正式发布公告：朝鲜将军张献忠因汉城事件处置不力被罢免，提前致仕；任命张耀为新任朝鲜将军。

    此消息再次轰动京城，标志著朝鲜一个时代的结束，也预示著对朝政策和区域经济格局的可能转变。

    而更深远的影响在于，《禁止奴工输入令》这把「道德利剑」的威力，在此次事件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其他行业的商人们，尤其是与南中各国种植园在橡胶、白糖、香料等领域竞争激烈的南洋都护府商人们，仿佛瞬间找到了打击竞争对手的「法宝」。

    他们纷纷效仿，上书元首府，指控南中各国种植园同样存在严重的「压榨奴工」现象，请求朝廷调查并制裁。

    更有甚者，他们学著朱慈良的方法，派人潜入南中种植园，拍摄了大量反映当地佃农和劳工悲惨处境的照片一一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人们，居住在破烂的茅草棚里，在监工的皮鞭下劳作。这些影像资料被刊登在报纸上，同样产生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和舆论压力。

    于是，在本年度的公民议会上，各方势力围绕市场、资源和道德展开了激烈的博弈与冲突。

    一时间，「禁止奴工输入令」不再仅仅是一项贸易政策，更成为了各方势力相互攻讦、争夺利益时最常用也最锋利的「政治正确」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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