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332【卧榻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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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332【卧榻之旁】
翌日,午后。
淮安城北,漕督衙门高墙深院,门庭森严。
新任漕运总督赵文泰端坐在紫檀大案后,一身绯色锦鸡补子官袍衬得他面皮愈发青白0
王昭和柳蒙垂手立在堂下,朱荣则神态恭谨地站在另一侧。
赵文泰时年五十二岁,之前官居正三品吏部左侍郎,如今接任正二品漕运总督自然称得上高升,但是他心里并不愿接手这个差事,盖因去年欧阳晦和范东阳将漕督衙门弄得七零八落,宁党这些年的布局被搅得乱七八糟,他来这里肯定轻松不得。
现实亦如他所料,这几个月他光是捋顺漕衙内部就忙得头晕脑胀,甚至没有闲心去针对薛淮,只让朱荣代为转告他一声,漕衙理当以运河通航为重,对于扬州府的旱情无法提供太多的帮助。
此刻他望著案上那份被薛淮退回来的公文,端起茶盏缓缓道:「你们为何要同扬州府发生冲突?」
王昭义愤填膺地禀道:「部堂,那薛淮分明是故意折辱我等!还有那桑承泽,一个漕帮的崽子竟敢当众对抗漕衙,还搬出漕帮十几万人来压卑职!余成光那厮更是可恨,带著兵把我们围了,硬逼著卑职带人挖土,这哪是打卑职的脸,这是打漕督衙门的脸,打部堂的脸啊!」
「啪!」
赵文泰手中的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伴著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惊得王昭一个激灵。
「混帐东西!」
赵文泰终于抬起眼皮,语调不高却带著沉甸甸的威压:「本督让你们去行文,是让你们去宣示本督的钧令,让薛淮知晓利害自行退让。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自做主强令填井,还差点闹出民变兵祸?」
王昭连忙辩解道:「部堂,卑职是」」
「蠢材!」
赵文泰一拍桌案,指著王昭的鼻子骂道:「本督的手谕是给薛淮的,不是让你王昭去替他管扬州府的事情。你们在归仁镇闹那一出,若是薛淮没来,或是桑承泽那混小子真被你一刀砍了,你让本督如何收场?」
王昭被骂得抬不起头,黝黑的脸涨成紫酱色。
赵文泰却没有放过他,起身绕过书案,踱到王昭面前,沉声道:「强填民井,激起民怨,授人以柄!若被薛淮抓住这点大做文章,参本督一个残民以逞,激变地方」,你王昭有几个脑袋够砍?本督又该如何自处?蠢不可及!」
王昭的额头上冷汗涔涔,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下道:「卑职愚钝,只想替部堂分忧,绝无残民之意!一时情急之下做了错事,请部堂恕罪!」
「急?你急什么?急著给薛淮送把柄?」
赵文泰怒极反笑,字字如刀:「他薛淮正愁没机会在御前参本督一本,你倒好,带著兵替他扬名立万去了,归仁镇的百姓现在怕是要给他立长生牌位了吧?」
王昭哑口无言,额角的刀疤一跳一跳。
赵文泰目光如电,又扫向一旁努力缩著肩膀的柳蒙:「还有你柳先生,本督让你去和薛淮交涉,不是让你去煽风点火卖弄口舌!你那番大道理连个漕帮混混都糊弄不住,反被其当众奚落,本督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柳蒙脸色发白,躬身请罪道:「是学生思虑不周,学生该死!」
赵文泰重重哼了一声,随即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朱荣,语气竟缓和了几分:「朱通判。」
朱荣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在。」
赵文泰方才听王昭和柳蒙述说冲突详情的时候,便察觉到此事存在一个疑点,那就是薛淮出现在归仁镇的时机太精准,他难道有未下先知之能?
此刻赵文泰望著朱荣,淡然问道:「归仁镇的事,是你派人给薛淮送的信?」
朱荣心头一紧,面上却愈发恭顺道:「回部堂,下官听闻王千总意欲填井,担心此事闹大传出去于部堂清誉有损,更怕伤了漕衙与地方的和气,故而自作主张派人通知扬州府衙,还请部堂降罪。」
「做得好!」
赵文泰脸上竟浮现一丝赞许的笑容,颔首道:「临机决断顾全大局,这才是老成持重之道,比起某些只会逞匹夫之勇、坏本督大事的蠢材,强了何止百倍!」
王昭却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朱荣,咬牙道:「原来是你!我就说薛淮怎么来得那么快,跟长了顺风耳似的,敢情是你在通风报信!姓朱的,你到底是漕衙的通判,还是他薛淮安插过来的细作?」
「放肆!王昭,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督?!本督刚刚才夸过朱通判处置得当,你转头就敢辱骂同僚?谁给你的胆子在本督堂上咆哮?」
赵文泰震怒,指著王昭声色俱厉道:「滚出去!给本督滚到辕门外,顶著烈日站足两个时辰!再敢胡言乱语,本督扒了你这身皮!」
王昭被赵文泰的暴怒慑住,满腔愤懑堵在胸口,脸憋得由紫转黑。
他狠狠剜了朱荣一眼,那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最终却只能重重一跺脚,铁甲铿锵作响,转身大步冲出二堂。
堂内一片死寂。
赵文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是一片和煦春风,对朱荣温言道:「朱通判,今日委屈你了。王昭这厮乃粗鄙武夫,本督自会严惩其无礼之举。你顾全大局做得很好,本督心中有数。你且回扬州吧,今日之事不必挂怀。」
「谢部堂明察,体恤下官。」
朱荣深深一揖,姿态谦卑至极,继而道:「下官告退。」
待其退下之后,赵文泰脸上的和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阴沉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他坐回太师椅上,抬眼看向柳蒙,缓缓道:「先前你说扬州府肆意开凿深井导致运河水位下降,本督特地咨询过那些精通水文的老漕工,虽然他们言辞闪烁,但本督听得出来他们并不认同此理,而且早些年华北大旱,河南和山东等地普遍凿井抗旱,虽对运河水位有一些影响但并不致命。纵如此,本督依旧让你带著公文去找薛淮,你可知是何原因?」
柳蒙心里自然清楚。
目前运河水位还能维持,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旱会持续多久,一旦到六七月份还不缓解,只怕高邮湖和邵伯湖的蓄水也不够补足运河水位。
赵文泰新官上任当然不想担责,所以他行文扬州府只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提前留下交涉的存档,将来在天子面前也好掰扯,其二便是摆明态度,接下来不会允许扬州府开闸放水。
故此,柳蒙垂首道:「部堂息怒,学生明白。」
赵文泰皱眉道:「既然明白,为何横生枝节?」
他知道王昭是个怎样的下属,忠心无可指摘,但是没有多少心机和脑子,这件事必然是柳蒙的主意,所以他需要一个解释。
柳蒙喟然一叹,躬身道:「部堂,此事确为学生自作主张,然则学生并非无事生非,实乃担心部堂在漕督任上的处境,才故意劝说王千总出手试探。事实亦如学生之担心,这运河之上的权柄竟然被一知府窃据,这置部堂于何地!」
赵文泰阴晴不定地望著他。
柳蒙面色恳切,继续说道:「部堂,余成光身为漕军扬州守备,食朝廷俸禄掌一营兵丁,本该是部堂您的臂膀,可昨日在归仁镇,他却对薛知府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竟敢带兵围困王千总,这岂非公然背叛漕衙?若各地守备皆效仿,漕督衙门威严何在?」
赵文泰的手指轻轻敲著扶手,心里在权衡柳蒙所言。
王昭的举动固然让他恼火,余成光的站队更让他躁郁,毕竟漕军应当听从漕督衙门的政令,而不是俨然以扬州知府的门下行走自居。
柳蒙趁热打铁道:「部堂,还有那桑承泽身为桑世昌的儿子,世人皆知的漕帮三少爷,如今却甘为薛淮鹰犬冲锋陷阵,甚至不惜与漕标营刀兵相见,这岂不是明摆著和漕衙作对?漕帮子弟遍布运河,影响力无比巨大,而桑承泽如此死心塌地追随薛淮,背后有没有桑世昌的默许呢?」
赵文泰眼中寒光一闪,漕帮依附漕衙而生存,现在桑世昌的儿子公然站在漕衙的对立面,他这个漕运总督究竟做得有何意味?
传出去只怕会让宁党同僚嗤笑。
虽然这是前任蒋济舟留下的烂摊子,但是赵文泰无法坐视自己的权力被人分割,更何况薛淮还是宁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柳蒙见状便无比担忧地说道:「部堂方才夸赞朱荣顾全大局,学生并无异议,但他身为扬州监兑厅通判,今日所为究竟是顾全大局还是心向薛淮?学生以为,一个本该是部堂心腹的通判立场竟如此暖昧,还有漕军和漕帮等人的态度,这都在指向同一个问题!学生身为部堂的幕僚,岂能不为部堂筹谋长远?」
「够了。」
赵文泰深吸一口气,柳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毒刺扎进他心底—这千里运河之上,究竟是他漕运总督赵文泰说了算,还是他扬州知府薛淮说了算?
即便他一开始不想接手漕督衙门这个烂摊子,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尽力而为,才能在首辅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可以不去找薛淮的麻烦,却不能无视这位清流中坚对于漕运权柄的不断蚕食,如今漕帮和漕军当中的一些人无所顾忌地靠向薛淮,即便赵文泰能将漕督衙门握在手心里,将来他这个漕运总督说话还有多少分量?
换而言之,柳蒙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他至少要和薛淮辩扯清楚彼此的权责归属。
一念及此,赵文泰缓缓道:「薛淮说他会来淮安拜会本督?」
「是,部堂。」
柳蒙恭敬地说道:「薛知府临走前放言,待其安排好赈灾事务,便要来淮安拜会部堂,要同部堂当面分说清楚。依学生拙见,薛知府此非请益,实乃问罪之姿态!」
赵文泰意味深长地盯著他,柳蒙心中不由得泛起忐忑,连忙改口道:「学生妄言,还请部堂恕罪。」
「薛淮并非恣意妄为之人,怎会不懂尊卑之分以下犯上?既然他要来淮安,漕衙自当好生招待,切莫小家子气惹人笑话。」
赵文泰目光幽深,又叮嘱道:「届时你拿著本督的名帖,将总兵官伍长龄和漕帮桑世昌一道请来。」
柳蒙拱手道:「学生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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