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林黛玉没开口

    连续几个夜晚，皇帝都没有睡好，心腹大臣们也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著急的慌，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目前想到的方法很多。

    皇上也认为忠顺亲王是自己的亲叔叔，不可能对自己不利，但是谁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事实就是忠顺亲王掌握了京营。

    当初支持忠顺亲王有多深，如今忠顺亲王对南北二军控制就有多强，要是忠顺亲王又掌握了京营里实力最强的东军，朝廷能影响的就只有西军。

    西军还能听朝廷的？

    冯唐是老狐狸，见到如今的形势，必然会动摇，他是否还会支持朝廷，没有人敢打包票。

    所以如何在不撕破脸皮，顺著忠顺亲王的心意下，让他主动让出东军，甚至让内阁通过兵部的改革，把京营的兵权彻底收拢回来呢。

    以前皇帝心里是有信心的，当初也是太上皇驾崩的意外，事态紧急，不抢先下手，要死的就是自己。

    戴权这老家伙提供的信息里，张吉甫他们可是已经计划让自己落水而亡的。

    想想就毛骨悚然。

    果真是凶险万分，可如今呢？

    仿佛一夜之间，什么事情都变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把南北二军彻底交给忠顺亲王，或者留个掣肘，可能当时形势太过危急，顾不上未来。

    无论如何，以前的事再想也无益。

    「圣人。」夏守忠轻手轻脚走过来，忠心提醒道：「夜深易凉。」

    「你怎么来了。」

    「奴婢送走了戴公公后，心里惦著圣人，路上没有停留，赶回来伺候圣人。」

    「你这老奴。」嘉隆帝心情好了些，骂道：「就缺了你不成。」

    「老奴一辈子都跟著圣人，除了会伺候圣人外，其余事都不会做，也不适应，圣人就当可怜老奴，让老奴多呆在圣人身边。」夏守忠觌著脸笑道。

    嘉隆帝挥了挥手，「算了。」

    过了会，嘉隆帝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放心问道：「宫里有没有动静？」

    戴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领内廷多年，是大小太监们口里的老祖宗，干儿子干孙子遍布内廷，势力极其庞大，虽然有反正从龙之功，嘉隆帝也承诺了一些事，可嘉隆帝还是不愿意戴权留在宫里。

    夏守忠更不愿意。

    只要戴权留在宫里一日，他夏守忠就别想能取而代之。

    无论如何，夏守忠都要说服皇帝赶走戴权，而且他也深信，皇帝不信任戴权，自己从旁敲击，事情有很大的希望，如今愿望达成，夏守忠心情大好。

    夏守忠不可能说有事，连忙保证道：「宫里一切安好，有奴婢在，圣人大可放心。」

    嘉隆帝点了点头。

    这些年里，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

    林如海这些人的确有才，有臣子的本分，但也仅此而已，不过能有臣子的本分，自己倒也没太多的奢求，犹如那王信，林如海说此人不会乱来，于是自己信个三分。

    刘儒嘛。

    作为自己的恩师，以及多年来的心腹，信任不会差，但是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与他说，他也不会同意，内阁的权利，有时候太大了些。

    太上皇当年扶持内阁，压制皇权，是为了打压自己，从而保证他自身的权利。

    今非昔比，内阁的权力过大真是好事？

    如果内阁权力大，天下大事就能万安，又何至于有今日之困局？

    自己不是傻子。

    官员们在地方上胡乱伸手，大捞特捞，不顾百姓死活，能忠心朝廷的，把国事放在心里的能有几个？所以内阁权力太高并不是好事。

    至于叔叔忠顺亲王。

    完全是形势所需，才有今日的局面。

    真正自己能彻底掌控的只有眼前的太监夏守忠。

    不光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也能一言定他的生死前途，自己用他更放心，比起用内阁和用叔叔，都要省心多了。

    「唉。」

    嘉隆帝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夏守忠悄然瞅了眼皇帝，大概猜到皇上为何叹气，不过这对自己而言是好事。

    「你说王信真的可信吗？」

    皇帝突然问道。

    夏守忠一脸意外，怎么又扯到王信了？

    「林如海说一年整顿京营，两年稳定天下，三年应对辽东，无论是蛮患还是民乱两难自解，大同的问题也会解开，几大问题里，最不应重视的是王信。」

    嘉隆帝缓缓的解释。

    夏守忠仔细思考，林如海说这话的用意，以及皇帝的想法。

    朝廷最大的问题是天灾人祸，地方人心不稳，朝纲形同儿戏，于是彻底乱了套，朝廷也就从地方收不到钱，没有了钱，什么也干不了。

    以前能平山东的民乱，因为朝廷手里还有钱。

    如今平不了陕西的民乱，原因是朝廷手里没钱。

    平不了陕西的民乱，也平不了辽左的蛮患，更对东平郡王，西宁郡王，乃至王信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无可奈何，只能消极的应对。

    所以林如海的思路是没问题的，夏守忠认为是老成之言。  

    朝廷把京营掌控好，那么朝廷的威望就不可动摇，名正言顺，梳理天下，不过一二年的时间，朝堂法度重新建立威严，地方上也就恢复如初。

    朝廷手里有了钱，京营就能打仗。

    十六万京营在手，配合地方各镇军兵，陕西的民乱并不用担心，需要在意的是辽左的蛮患，但是问题不大。

    这些问题解决了后就剩下了王信。

    可凭什么要把王信放在最后面去解决呢？

    林如海当然希望朝廷最后解决王信，王信是他的人，朝廷如果局势继续不利，那么林如海那边有王信，又占著朝堂大位，两边通吃的美事，谁不想要？

    这个人是真有手段，当年就是如此，如今还能如此。

    夏守忠委实有些羡慕。

    但要说反对，林如海出的主意又的确是对朝廷目前的最优解。

    皇帝心里必然是心动了的。

    「林公是圣人提拔起来的人才，奴婢不敢善专，不过奴婢认为京营多年来不稳，因为外头的人始终与圣人不是一条心，既然如此，圣人何不亲自掌握京营？」

    夏守忠一脸好奇，全然看不出心机。

    嘉隆帝从来没有认为夏守忠是个没有私心的人，但是闻听此言，心里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

    京营就该自己亲自掌控。

    所有士兵都要听皇帝的命令。

    以前的京营是掌控在勋贵手里，后来又有了内阁，事实证明，这些外头的人一旦掌握了军权，就敢反对皇帝的命令了。

    既然勋贵文臣都不可信，那么重用太监呢？

    「夏守忠。」

    「奴婢在。」

    「你个狗奴才。」

    嘉隆帝骂道。

    「奴婢一直都是圣人身边的奴才。」夏守忠跪倒在嘉隆帝膝前，抬著头张著嘴表忠心，一副任由皇帝摆布的姿态。

    今夜的月色格外的明亮。

    林府。

    林如海看著自己眼前最得意的门生，心里不禁越看越满意，不过有点不太好，不够圆滑，依然有些天真。

    这天下是皇帝的，想那么多干嘛。

    「王信当了皇帝，那也是皇帝，就像你所言，王信与别人不同，可他难道就不是皇帝了？只要他是皇帝，那么就改变不了什么。」

    京城的局势，以及未来，林如海相信不光自己与门生在讨论，许多人都在努力看清楚。

    百姓们生活都不易，哪里顾得上谈国事。

    轮不到他们操心。

    吃饱了饭才有功夫去想。

    「王信当了皇帝绝对会不同，恩师没有亲眼看过大同，可恩师一定清楚，许多人私下都把钱银存入永信票行，然后转运到大同买房置地。」

    陆仲恒认为王信会造反。

    不光是贾环的说法，也是陆仲恒对大同的了解，他认识不少大同军的将领，更不提曾直张云承这些人都是他的好友，还是他引荐给王信的。

    王信以前没有造反的想法，如今的大同也会逼著他造反。

    犹如他所言，利益是根本。

    为了更大的市场，大同模式下的利益，注定了会追求扩张。

    就像大同与山西。

    更何况他手下的那帮人，换做自己是曾直他们，眼看著有更高的位置和青史留名的成功性，谁会不鼓动王信？

    「那也是因为王信，自古以来明君也不是没有，可又能改变什么呢？」林如海很淡然。

    陆仲恒不认可。

    「王信与那些明君不同。」

    「那就是更厉害的明君。」

    林如海仿佛王八，抓住一句话咬死不松口，气的陆仲恒想要骂人，可对方是自己的恩师，那就万万不敢了，只能憋著心里的不爽。

    傻弟子。

    林如海叹了口气，「他当不当皇帝，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是普通人，大可不必认为自己聪明，比一般人要强，谁认为自己强，那就让他来承担大义好了，王信不是常挂在嘴上吗？利益才是道德。」

    「恩师不认可？」

    陆仲恒忘记了不远处，听雨轩里的林黛玉。

    听雨轩布局精良，与外面的假山小池遥相呼应，犹如一幅动人心魄的风景图。

    图中。

    矮几下跪坐的林黛玉两缕似愁非愁笼烟鬓，一痕似怨非怨凝霜眸。

    唇绽樱颗含丹露，齿排碎玉隐幽香，态凝幽兰空谷寂，神若寒梅雪中清，烛光下没有看书，好奇的听著父亲与其得意弟子讨论天下大事。

    听疲了便起身，行来恍若凌波步，立处浑如月下仙。

    「男人呵。」

    林黛玉感到好笑。

    一谈起国事，什么事都不在乎了，当年的王信也是这样。

    林如海摇了摇头。

    「错。」

    「错在哪里？」

    「我认可。」

    「啊？」

    陆仲恒措手不及，神色一怔。  

    林如海叹道：「赔钱比道歉管用，道歉一万句，也不如真金白银有诚意，朝廷诸公嘴里可怜百姓一万句，也不如省吃俭用拿钱去赈灾有道德。」

    「那恩师？」陆仲恒更不懂了。

    「你啊。」林如海笑道：「还是不懂王信。」

    陆仲恒不服气。

    「谈什么道德么。」

    林如海收起了笑容，淡然道：「真的要谈，那就谈一谈现实才好，比如朝廷文武百官有多少钱，陕西百姓救灾需要多少钱，大家想个办法，皇帝带个头，大家一起出钱出力，可凭什么呢，有什么好处？」

    陆仲恒第一次觉得恩师有些陌生。

    「好处是实打实的，因为朝廷文武百官现在就获得了最大的好处，只不过大家都不谈，只谈道德不谈利益，实际上就是谁也不想出钱出力。」

    林如海反问：「朝廷诸公如此，你我能奈何？所以莫谈道德，先顾好自己，你我把自己顾好了，不也是让天下少了两个人的负担？」

    陆仲恒无语，顾不上规矩，抱怨道：「恩师是狡辩。」

    「可事实如此，王信就算当了皇帝，如你所言与别的明君不同，实际上也不过是更厉害的明君罢了，改变不了他是皇帝的事实。」

    林如海内心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恩师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吗？

    也不是。

    无论是太上皇当政的时期，还是皇帝亲政的时期，恩师都屹立不倒，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

    恩师可能只在乎自己，加上大小姐吧。

    陆仲恒下意识看向远处的轩子，那里依稀看得到一个单薄的人影，光看到那人影，犹如天上宫阙的仙女，见之令人窒息，陆仲恒艰难的收回目光。

    林如海看在眼里，眼神露出欣慰。

    「他走了。」

    见到父亲走了进来，林黛玉问道。

    「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林黛玉装没懂。

    林如海叹了口气，「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难道就没有能入你眼的吗？」

    林黛玉低头没说话。

    「为父不是一定要让你嫁人，可为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林如海内心忧虑，眼前自己的掌上明珠，生怕她未来受到半丝委屈。

    「女儿想陪著父亲，只有父亲才会对我全心全意的好，至于嫁人的事，女儿并不想嫁人。」

    林黛玉红著眼圈。

    「傻丫头。」林如海无可奈何。

    陆仲恒性格温和，才能卓越，又一表人才，全京城多少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又有多少闺女看中了他，而自己这最得意的弟子至今未娶，等著自己开口啊。

    并不是他不愿意开口，相反，他太聪明了。

    自己不开口，他必然看出是自己女儿没同意，但是自己女儿婚事未定，那么他就一直等下去。

    女儿的心意，林如海有些不懂。

    但嫁给一个心疼她的人，而且还是知根知底，受人欢迎的陆仲恒，林如海很满意，奈何女儿没开口，自己也尽力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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