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微见她悟了，笑道：“贪念是水鬼最好的饵，只要你日后别胡思乱想，再将我给你的符箓戴在身上，即可辟邪保平安了。”

“我...我...”翠翠声音发颤，羞愧得抬不起头，“我把您给的符撕了...对不起...求您再赐一张，不，我要两张，给虎子也戴一张...”

她说得急切，眼泪又要涌出来。虎子是隔壁肉铺的学徒，两人偷偷好了半年，可爹娘嫌他家穷，一直不松口。

李雨微蹲下身，与她平视：“一张足矣。你父母迟迟不让你们成亲，并非全然因为家贫。”

翠翠一愣。

“虎子那孩子，我见过几次。”李雨微声音温和，“他为人老实，手脚勤快，可性子太软，遇事没主见。你爹娘是怕你嫁过去，将来有事他撑不起家。”

翠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她想起上个月肉铺老板克扣工钱，虎子明明占理，却不敢争辩；

又想起前阵子有人来铺子闹事，虎子缩在后面，最后还是老板出面摆平...

李雨微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轻松笑道：“我找你爹娘聊聊。保证你早日做新娘子，可好？”

翠翠呆呆地看着李雨微，眼圈一点点红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几日对李雨微那般无礼、怨恨、甚至当面顶撞，对方却丝毫没有计较，还一心为她着想。

“...好。”她哽咽着点头，“谢谢李大师。”

回到豆腐坊时，天已大亮。

翠翠爹正在前堂卸门板，见她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回来，顿时火冒三丈。

“死丫头！你又死哪儿去了？！豆腐还磨不磨了？！”

翠翠低着头不说话。

李雨微随后走进来，对翠翠爹道：“掌柜的，借一步说话。”

三人进了后院堂屋。

李雨微让翠翠把这三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从第一次梦见童子，到今早险些淹死，每桩每件，细细道来。

翠翠爹起初还瞪着眼，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嘴唇哆嗦着。“真、真有水鬼啊...”

“若非我今早及时赶到，翠翠已经没了，救回来的就是水鬼的魂魄了。”

李雨微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翠翠娘从灶房出来，听见这话，手里的水瓢“哐当”掉在地上。

她扑过来抱住女儿，上上下下地摸，眼泪“唰”地流下来。

“我的儿啊...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们也不信...”

翠翠终于哭出声，多日的委屈、恐惧、不甘，全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等哭够了，翠翠爹抹了把脸，对着李雨微深深一揖。

“李大师，多谢您救命之恩...这丫头不懂事，冒犯了您，我、我给您赔不是...”

“无妨。”李雨微摆摆手，“只是有句话要说，翠翠今年十九了，该说人家了。”

这话戳中了痛处，翠翠爹一愣，看了眼女儿。

两老对视一眼，终于点头。

“下午收工，我就去找黄媒婆。”翠翠娘下了决心，“请她尽快物色物色，争取今年定下来。”

翠翠站在一旁，眼泪又涌出来，这次是欢喜的泪。

回到紫薇堂，念念已经煮好了早茶。

听师父说完早上的事，念念放下茶壶，蹙眉道：“那两只水鬼这次失手，必定不会罢休。它们还会找下一个气运低迷的人。”

“所以，得让它们彻底消失。”李雨微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今晚动手。”

“怎么动手？”

“咱来个钓鱼执法。”

李雨微放下茶盏，从柜中取出一沓黄纸、一把剪刀。

“剪个纸人，贴上翠翠的生辰八字，再注入一丝灵力，让它变成翠翠的模样，去江边‘捡珠宝’。水鬼必定上当。”

念念眼睛一亮：“好主意！可它们毕竟是千年水鬼，会不会识破？”

“所以纸人要做得真。”

李雨微铺开黄纸，拿起剪刀。

“念念，你来剪，我教你，身形要比翠翠瘦三分，因为这三日她忧思过度；衣角要破损，因为她这几日梦游时常被树枝勾到；眼神要画得更贪婪，因为经过前两次错失，她的贪念已经压过了恐惧...”

剪刀在黄纸上游走，渐渐剪出人形。

念念的手很巧，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跃然纸上，甚至能看出眉眼间那抹不甘和急切。

李雨微取来朱砂笔，在纸人背后写下翠翠的生辰八字。

最后一笔落下时，纸人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念念屏住呼吸学习。

李雨微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珠，点在纸人眉心。

血珠迅速渗入纸中，纸人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竟活了过来！

子时，月隐星稀。

李雨微对纸人道，“去江边。装作捡珠宝，等水鬼上钩。”

纸人点点头，幻化成了翠翠的模样，提着盏油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滩上。

她走得很慢，不时低头在鹅卵石间寻找什么，嘴里还喃喃自语：“珠宝...我的珠宝...我要发财，我不要推磨盘了......”

江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流涌动。

两团绿光在水底缓缓上浮，渐渐现出人形。

一男一女，面容浮肿惨白，长发如水草般飘散。

它们看着翠翠，眼中闪过贪婪的光。

“哈哈，人心果然贪婪，她又来了...”女水鬼舔了舔嘴唇，“这次一定不能失手...”

男水鬼点头，从怀中摸出个布包，悄悄沉入河底某处。

那是它们用幻术变的珠宝，专为引诱贪心之人。

翠翠似乎发现了什么，兴奋地蹲下身，伸手去捞。

与此同时，两只水鬼同时冲出水面，漆黑的爪子直取翠翠咽喉！

可就在爪子触及翠翠脖颈的瞬间，她突然化作漫天纸屑，纷纷扬扬散开。

纸屑中，一张血红的符箓飘然而下，精准地贴在了女水鬼额头上！

“啊——！”

女水鬼发出凄厉惨叫，符箓燃起白色火焰，瞬间将她吞没。

男水鬼大惊失色，转身要逃，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布下铜钱阵，三十六枚铜钱悬浮空中，结成天罗地网，将它困在中央！

李雨微和念念从暗处走出。

“修炼千年不易，为何要害人？”李雨微冷声问。

男水鬼狰狞道：“我们要做人！要做真正的夫妻！”

“借尸还魂，害人性命，这也配叫夫妻？”念念怒道。

水鬼还想挣扎，李雨微不再多言，指尖掐诀，铜钱阵骤然收紧。

金光如网，将水鬼牢牢缚住，越收越紧，最终“砰”地一声，化作一滩黑水，渗入河滩，消失无踪。

江面恢复平静。

月光终于突破云层，洒下一片清辉。

李雨微走到水边，蹲下身，将手伸入水中。

片刻后，她捞起两枚温润的珠子，那是两只水鬼修炼千年的内丹。

“师父，这...”

“带回堂里净化，七七四十九日后，送它们入轮回。”李雨微将珠子收入囊中，“也算全了它们千年修行。”

“它们心怀不轨，您还送它们去轮回啊？师父，这也太心慈了吧？”

念念努了努嘴，一脸不情愿。

“哈哈，谁说轮回就一定是做人的？为师让它们先从猪做起，第一世为猪，第二世为牛，第三世为马...若是做牛做马表现好了，才会有机会投胎成人。”

“哈哈哈哈...这也太绝了，师父果然没让我失望！”

念念转怒为喜，开心地接过了内丹。

三日后，豆腐坊喜气洋洋。

黄媒婆带着一个后生正式上门提亲。

翠翠穿着新裁的衣裳，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事后，她来紫薇堂送喜饼，恭恭敬敬给李雨微磕了三个头。

“李大师，多谢您...”她哽咽道，“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成全了我的姻缘...”

李雨微扶她起来，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挂在她颈间：“戴着，保平安。记住，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捡出来的。”

翠翠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从今往后，她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路。

念念站在堂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轻声道：“师父，她这次是真悟了。”

李雨微笑笑，是啊，人只要没有贪念，鬼也害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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