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大爷跟八爷同时站了起来，几乎同时迈步往寝殿里面走，可是八爷还是稍稍放慢了脚步，跟在大爷的身后。

“儿子给额娘请安！”

待进了寝殿，行至床前，大爷跟八爷并肩跪下给惠妃请安。

惠妃靠在枕头上，看着两个儿子给自己下跪磕头，看着他们一个灰白夹杂、一个银丝刺目，惠妃的眼睛就忍不住有些红。

好在她忍住了，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都平身吧，”惠妃道，一边看向侍婢，“给两位阿哥看座。”

待侍婢搬来两把圈椅摆好之后，惠妃摆摆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同儿子说说话。”

“是，奴婢遵命。”

侍婢退下之后，一时间寝房里面就剩下了惠妃、大爷还有八爷三人，惠妃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逡巡，最后落在了八爷身上。

“你媳妇儿如今可好些了吗？”惠妃问道。

“回额娘的话，已经好些了，”八爷忙不迭恭恭敬敬道，“等她日后再好些，儿子带她入宫来给您请安。”

就算好，失心疯又能好到哪儿去啊。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疯女人，一待半辈子，她见得过还少？

惠妃在心里默默叹气，不过脸上却挂着笑：“行，你回去给她带好，说本宫甚是挂念她，让她好生养病，争取早日来给本宫请安。”

“是，儿子遵命。”

顿了顿，惠妃看着八爷轻叹道：“你也要好好儿的，遇事要学会忍耐，懂得开解，以后额娘就算是再想护你也不成了。”

是的，之前豁出命去维护八爷，本就是在打万岁爷的脸。

在万岁爷那里，这几十年的情分已然是见底了，就惠妃病了这么长时间，万岁爷也没有打发人来过问过一次，就可见一斑。

再有下次，惠妃再想豁出命去，万岁爷哪里还能忍着？

只怕是会干脆让惠妃遂了心愿，真的要了这条命呢。

所以，没有下一次了。

惠妃说的是实话，就是因为是实话，才让八爷不由湿了眼眶。

他起身再度行至床前跪下，冲着惠妃叩头：“连累额娘至此，儿子……儿子实在汗颜无地，还望额娘能够保重身子，好多给儿子尽孝的机会。”

“是，额娘一定会保重身子的，额娘还等着抱孙子呢，”惠妃伸手轻轻抚摸八爷的后脑，一边柔声道，“再过些时日就又要选秀了，到时候额娘给你挑几个好的。”

他不想要什么好的，时至今日，他心里就只有两件事，让福晋康复、为额娘尽孝。

不过惠妃的话，他当然不会反驳，所以八爷柔顺地点着头，哽咽道：“儿子一切都凭额娘安排。”

惠妃抬起头，目光又落在了大爷身上。

儿子老了，不止八爷，惠妃也这样想。

明明不过三十出头，乍一看却像是四十几岁的模样，那灰白夹杂的辫子，惠妃都不忍看，也不敢看，再多看一眼，眼泪都会忍不住。

“大格格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惠妃问道。

大爷行至床前，跪在八爷身边，恭恭敬敬跟惠妃道：“回额娘的话，十三打理得很是妥当，前两日，还特地请儿子亲自核查，并无一丝不妥。”

如今是十三在打理内务府，大格格的嫁妆自然是归十三爷过问。

顿了顿，大爷又道：“二格格的嫁妆，内务府那边也开始在准备了。”

听到儿子提到二格格，惠妃是真有点儿忍不住了，当下忙不迭抬起头，想要忍住泪，可是眼泪却还是顺着眼角滑下，没入花白的两鬓。

大格格还好，嫁的是漠南，日后每年万岁爷木兰秋狝，还有机会面圣或者是父女团聚，但是二格格却要远嫁漠北，这一去……

就是千里之隔，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变成天人永隔。

一时间，寝殿之中落针可闻，大爷跟八爷低着头跪在床前，惠妃坐在床上仰着头默默垂泪。

好一会儿，惠妃才勉强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跟大爷道：“额娘闭门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都没见过大格格他们几个，如今额娘身子好多了，心里着实惦记得很，让大格格、二格格她们两个入宫陪额娘住些日子吧。”

惠妃这是舍不得孙女，其实大爷又哪里舍得闺女？

如今都是看一天少一天的，这回万岁爷没有钦点大爷伴驾去盛京，大爷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儿的。

不去好，留在京师还能多陪陪闺女。

不过这时候惠妃想要大格格二格格入宫小住，大爷当然不会拦着，当下忙不迭应声道：“是，儿子回去就安排大格格二格格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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