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赔笑道：“额娘如今既是身子大好不怕搅扰了，那儿子往后就不客气了，少不得要时常入宫来搅扰额娘，还望莫嫌儿子吵扰。”

八爷从前是最会逗惠妃开心的，俏皮话一说，惠妃就会眉开眼笑，这时候自然也是想让惠妃欢心，只是惠妃却笑得很艰难：“额娘知道你的孝心，只是如今额娘陪孙女要紧，你且往后潲潲，额娘才顾不上你呢。”

“可见是儿子如今是不讨喜了。”八爷还是一脸笑意。

“是，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没有一个是讨喜的，”惠妃看着两人道，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是瞧着两个儿子这副样子，到底是说不出口，只是一声轻叹，然后道，“行了，事后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八爷却不肯走，伸手握着惠妃的手：“额娘这是连顿饭都不肯管了？儿子一路上顶风冒雪的，额娘好歹赏儿子一口热汤啊。”

“你啊！”惠妃拿他没办法，伸手在他脸上点了点，然后便吩咐小厨房准备午膳了。

“别一味儿跪着了，起来坐着说话。”惠妃心疼俩儿子。

当下大爷跟八爷起身，八爷直接坐在了床上，仍旧握着惠妃的手，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没一会儿就逗得惠妃笑个不停。

大爷坐在椅子上，听着八爷的俏皮话，看着惠妃眉开眼笑，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那时候他有额娘，有手足，有儿女，有锦姝，还有他无比热爱能够让他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沙场。

如今想来，那时候他真是富足得不得了，可是那个时候，他却永不知足。

而那时候，他似乎的确有不知足的底气，只是那底气并不来自他本身，所以那气很快也就泄了。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肯承认罢了。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他近乎两手空空。

一股子疲惫打心底涌出，迅速充斥着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大爷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然后就真的睁不开了。

八爷的声音越来越小，惠妃也不笑了，母子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靠在椅背上熟睡、还打着鼾的大爷身上。

待再度开口的时候，惠妃的声音就带着明显的哽咽了。

她伸手握着八爷的手，泛红的一双眼看着八爷，压低声音道：“老八，就算心里有怨，看在额娘的份儿上，别计较。”

“额娘还能活多久？往后少不得还要你……你来顾看老大，要不然额娘哪里能闭得上眼？”

她不知道老八曾经如何算计的老大，她也不想知道，她就知道，就老大这样的性子，往后的路注定不会好走，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能不了解吗？

为什么她要赌上自己的位分性命去保老八？

因为她信不过别人。

万岁爷要是真的为老大着想，什么差事不能派给老大，却偏生让老大去做那档子对兄弟背刺捅刀的不齿之事。

对老八这样打小一个额娘跟前长起来的手足，都能毫不留情背后捅刀，往后别的皇子谁还敢跟老大亲近结交？

臣子们呢？又是如何看待老大的？

是会感慨老大大义灭亲还是认定老大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出卖手足兄弟？

万岁爷但凡会为老大打算，也不可能会让老大做这样的事。

但是万岁爷偏就这么干了，这是根本不拿老大当儿子看了，也根本不顾念同她几十年的情分了。

惠妃能怎么办？

除了豁出去自己的前程性命去保老八，好歹为自己跟儿子挽回一些形象名声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

难道要让她们母子背一辈子的骂名？

思来想去，真真是无路可走。

到现在，她能信得过的能托付的，就只有老八，她看着长大的老八。

虽然老八同样身处困境，但是以老八的能力，自保肯定是没有问题，说不定日后万岁爷殡天新君登基，老八的人生还能迎来转机。

但是老大那样的性子……

惠妃真的是没办法放心。

八爷脸上的笑一点点消散，他垂着眼看着那双紧握自己、满是褶皱的手，半晌，他重重颔首。

“既是额娘能信得过儿子，儿子自然不会叫额娘失望。”

……

直到太医来给惠妃请脉，大爷才被侍婢唤醒，惠妃让他去偏殿歇一歇，大爷自然不去，吩咐侍婢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又回到寝殿，瞧着太医为惠妃请脉。

结果瞧着那太医不仅脸生而且年纪瞧着也年轻，大爷登时面色就不太好了：“怎么是你来给娘娘请脉？周太医呢？”

平日里都是周太医为惠妃请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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