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没有过问过他的病情，只是日夜陪伴左右侍奉床前。

她知道他的病是怎么来的，她也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她能做的就是珍惜余下的每一天，尽可能地让他少遭罪。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是等这一天终于到了的时候，她还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疲惫地闭上眼，浑身上下没一丝生气，她真的害怕极了，眼泪根本就忍不住。

她想说带我走吧，可是看着小几上他才费劲为她拟好的调理身子的那张药方，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已经辛苦成这样了，她不能让他走得不安生。

最后，她只是把脸转过去，竭力控制着浑身的颤抖。

这一觉，他睡得特别好，一觉睡到了清晨，不仅如此，他还久违地感到饿。

待热腾腾的腊八粥端到面前的时候，他从她手中接过，然后笑了：“又过年了。”

可不嘛，过了腊八就是年啊。

也算是又赚了一岁。

她又想哭，不过却被她及时忍住了，她含笑点头道：“是啊，我们又老了一岁。”

他没再说话，埋头吃起了腊八粥，吃得仔仔细细，大半碗的腊八粥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将碗勺搁在一边，漱口擦手之后，他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又坚定：“年后，搬去跟孩子们住吧。”

回乡这大半年，他用一半积蓄为两个儿子在家乡的县城分别开了医馆药铺，又为孩子们置办了家宅，剩下的另一半积蓄，他留给夫人傍身。

人老了最怕什么？

怕孤独，怕没钱傍身，他都为她想到了。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提前安排好，打理得妥妥当当，就连生病这事儿，他明明可以瞒着她，却还提前告知。

明显是怕她心有遗憾，怕她日后每每想起都要自责没有能多尽一些力照顾他所以才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只是，他一直不曾为自己打算罢了。

喉头酸疼得无以复加，她柔顺地轻轻点点头，他松了口气儿，说累了，想歇一歇。

然后，他再没有睁开眼。

再然后，她把脸埋进了丈夫微凉的颈窝，终于放声大哭。

……

四爷总算平安回京了，维珍的一颗心也总算能放回了肚子里，也有心情为过年做准备了。

这是四爷被封亲王后的第一个年，自然是要在雍亲王府里面过的。

没错，又要搬家了。

四爷经办的众皇子府邸修建，在万岁爷回京之前就已经悉数完成，待到万岁爷回京之后，经万岁爷拍板，众皇子都纷纷忙活着搬家的事儿。

搬家的日子被定在了腊月二十八，没剩几天了，王府上下都在为搬家的事儿忙活着，维珍也忙得飞起，每到年关，她就特别忙，今年的忙碌更是翻了几倍。

王府的人情往来、给宫里准备贺岁礼物，这些从前都是福晋的分内之事，如今都落在了维珍肩上，除此之外，维珍自己的事儿还有一大摊子。

从前的九间铺子外加二百亩良田还有定州的那个专门养牛羊的庄子，都是要在年底盘账收租的，不过如今成了小头，大头自然是四爷新拨给她的六个田庄共计四万亩良田。

有茯苓这个前辈一对一定点帮扶，连翘上手的很快，赶在小年前，就回来跟维珍汇报今年的收成了。

“今年九家铺子共计获利两千二百两白银，田庄获利两千五百两白银，定州的庄子获利八百两白银，共计收入五千五百两，明细都在这里，主子请过目。”

听着连翘汇报，维珍还挺意外：“定州的庄子竟然赚了八百两？！”

当时在定州购置庄子，维珍是想着为牛痘的事儿做铺垫来着，也没有想着赚钱什么的，赶巧当时肖嬷嬷的侄儿一家来京，且肖大有夫妇都是养牲口的好手，所以维珍就干脆安排肖大有一家负责定州那边的庄子了。

一开始，购入牛犊四十头，羊羔一百只，牛犊是要等着养到两三岁之后作为耕牛卖的，羊就是卖了吃肉的。

维珍虽然没想着靠养牛羊发家致富，但是第一年，定州的这个庄子就直接亏了一百一十一两。

当时年底，肖大有来给维珍汇报庄子这一年收支的时候，老实憨厚的汉子羞愧得差点儿要哭。

“……奴才一家四口实在管不了这么些牛羊，所以雇了八个长工，入秋后因为要打草准备过冬，人手又紧缺，所以又雇了十五个短工人割草，这两项支出加起来便是……是五十六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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