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无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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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仿佛被揉成了一团混乱的麻线。
感官被剥夺,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白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与无数冰冷锋利的空间碎片疯狂地碰撞和撕扯。
来自于静滞之海的恐怖吸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强行拖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维度。
在这片混沌之中,唯一清晰的只有那阵在他意识消散前所听到的机械质感的诡异声音。
“……下一站……滋滋……请……做好准备……”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阵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如同古老的钟摆,将他那即将要彻底飘散的意识重新地拉了回来。
白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被静止的灰色海洋。
他正坐在一节老旧的列车车厢里。
车厢的内饰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复古气息。墨绿色的皮革座椅因为常年的使用而变得光滑油亮,上面还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痕。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随着车身的晃动而微微摇曳着,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窗外是一片看不到星光的浓重黑暗,仿佛列车正行驶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之中。
“哐当、哐当、哐当……”
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声音单调而又颇有节奏感,像一首催眠曲,在这节空无一人的车厢里久久地回荡。
是的,空无一人。
除了他自己之外,整个车厢里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乘客。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警惕。他第一时间便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去联系安牧他们。
然而,手腕上那块由调查局特制的战术腕表已经失去了它强大的加密通讯功能,此刻像一块普通的电子表,屏幕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信号。
不仅仅是腕表。
他发现自己身上所有来自于调查局的高科技装备,包括那件拥有着微型力场护盾的作战服,都不知在何时被替换成了现在这身普通的休闲装。
白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去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虚无”之力。
然而,他那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的力量……被压制了。
被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规则之力强行地压制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有意思……”
白语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慌乱,眼眸里反而闪过了一丝挑战的精光。
他又一次地闯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之中。
就在这时,车厢顶部的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了一阵被电流干扰的“沙沙”声。
紧接着,那个他曾在漩涡之中听到过的模糊不清的电子女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下一站……无月台……”
“……The next station is……Wu Yue Tai……”
“……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无月台。
白语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伴随着广播声的落下,一直在高速行驶的列车开始以极其平稳的姿态缓缓地减速。
窗外的黑暗也如同被水稀释的墨汁,逐渐地变得淡薄。
一个破败荒凉的车站轮廓在窗外的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最终,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列车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停了下来。
“叮——”
车门开启的提示音响起。
“吱呀——”
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车门在一阵摩擦声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
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与腐朽的木头气息的冰冷空气从门外倒灌了进来。
白语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车门前。
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已被废弃了多年的老旧站台。
整个站台由一条条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厚重枕木铺就而成。
在站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根生了锈的铁质灯杆。灯杆的顶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正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在灯光的下方,挂着一个木质的站牌,它的油漆早已剥落了大半。
站牌之上,用充满了年代感的书法字体写着三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汉字。
——无月台。
在站台之外,是一片被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所笼罩的无尽黑暗。
白语的面前出现了他进入这个领域之后的第一个选择。
是留在这趟虽然充满未知,但至少还在运行的列车之上,去往一个更加未知的下一站?
还是,从这趟列车之上走下去,去亲自探索一下眼前这个诡异的“无月台”?
白语只犹豫了几秒钟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下了列车。
因为他很清楚,在面对这种规则类的恶魇领域时,被动地等待永远都只会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只有主动地去接触规则,去试探规则,甚至……是去打破规则,才有可能从这片绝望的棋盘之上,找到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就在他的双脚踏上冰冷坚实的木质站台时,他身后那扇老旧的车门在一阵“吱呀”声中缓缓地关上了。
紧接着,整趟列车在一阵“哐当”的震动之后,再一次地缓缓启动,最终,如同一个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白语的退路被彻底地切断了。
……
静滞之海的灰色沙滩上。
吞噬了白语的诡异漩涡在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捕食之后,便如同一个吃饱了的怪兽,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中缓缓地缩小,最终彻底地消失不见。
海面再一次地恢复了那片如同灰色玻璃般的永恒静止。
仿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沙滩之上只剩下了安牧、莫飞、兰策以及陆月琦四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老……白……”
莫飞魁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灰色海面,赤红的双眼充斥着无法抑制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发出一声咆哮,转身就要向着漩涡消失的方向冲过去!
“老白!”
“站住!”
安牧充满了威严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他一把抓住了莫飞的肩膀,用他钢铁般的臂膀将莫飞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放开我!队长!我要去救他!我要把那个该死的漩涡撕成碎片!”莫飞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疯狂的困兽不断地挣扎着。
“你冷静一点!”安牧的声音里同样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但他却必须强迫自己保持着作为指挥官的冷静,“你现在过去,除了白白送死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你难道想让白语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吗?”
安牧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莫飞那几乎要被怒火所吞噬的理智之上,让他那疯狂挣扎的身体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片死寂的灰色海面,最终,猛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沙地之上,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力与自责的痛苦嘶吼。
“该死……该死!都怪我!如果我刚才再快一点……如果我……”
兰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那双一向充满了冷静与理性的眼眸里,此刻也盛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茫然。
他手中的探测仪之上代表着空间波动的曲线在一瞬间便从一个极其混乱的峰值跌落到了无限趋近于零的水平线。
“……空间坐标……完全消失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一块被风干了的树皮,“我们……跟丢他了。他已经被那股力量,拖入了一个我们完全无法被感知的……未知维度。”
陆月琦早已瘫软在了地上。
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被滚烫的泪水所彻底浸湿。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怀中那个古旧的六分仪,娇小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枯叶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个一直沉寂着的六分仪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
一股充满了“守护”与“链接”概念的微弱能量波动从六分仪的内部一闪而逝。
“他……他还活着!”陆月琦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但却无比坚定的希望之光,“我能感觉到!他……他还活着!这个六分仪……它和白语之间……还有一丝联系!”
安牧看着女孩手中那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六分仪,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缓缓地松开了抓住莫飞的手,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按了按他那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听着,莫飞。”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充满了力量,“白语,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他是我们一队最优秀的调查员。他一定会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找到回家的路。”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在灰白色的天光之下显得无比的沉稳,无比的可靠。
“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回到总部,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上报上去。然后,动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去找到那个将白语带走的‘东西’,去找到那个能够将他重新带回来的方法。”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无论他被拖入了怎样的地狱。”
“我们,都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我保证。”
……
“当——”
一声悠远而又充满了古老气息的钟声毫无征兆地从那片被浓重迷雾所笼罩的黑暗深处,缓缓地传了过来。
那钟声是如此的飘忽,如此的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是从另一个被时光所遗忘了的维度直接传递到了白语的耳中。
白语猛地抬起头,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除了一片化不开的浓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地散开,试图去探查那片充满了未知的迷雾。
但他的精神力在接触到那片迷雾的瞬间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那片迷雾像一堵由“未知”所构筑的墙壁,将他与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白语没有再进行徒劳的尝试。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始冷静地分析起了眼前这个唯一的“线索”。
那座孤零零地矗立在站台之上的……站长室。
那是一栋充满了年代感的日式木质建筑。深棕色的木质墙壁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显得有些斑驳,屋顶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整个建筑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还亮着一盏如同鬼火般微弱的昏黄灯光。
那里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一个可能存在着生命的地方。
也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进行调查的目标。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栋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木质建筑,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像一个潜行于黑暗之中的顶级刺客,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之下。
他没有立刻探头向里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下,侧着耳朵,努力地去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然而,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的交谈声,没有任何的走动声,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白语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缓缓地直起身,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视线向着那扇布满了灰尘的窗户一点一点地移动了过去。
仅仅只是一眼。
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在一瞬间收缩!
站长室里空无一人。
一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木桌,静静地摆放在房间的中央。
在桌子之上,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在煤油灯的旁边,摊开着一本同样是充满了年代感的列车时刻表。
时刻表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一种充满了扭曲感的古老符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白语看不懂的站名。
然而,就在时刻表的最后一栏,在今天的日期旁边,却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写着两个汉字。
——白语。
而在他的名字旁边,还用同样的墨水,画着一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图案。
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所交织而成的、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的奇特符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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