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4-EP2：梅花国王（2）

【这家来自新泽西州的慷慨慈善公司将其产品捐赠给了世界上贫困饥饿的国家。制药公司都喜欢被人喜爱。如果没人喜欢他们，他们就会感到害怕和不快乐。那么，这家公司为什么要捐赠这种药呢？因为他们已经研制出了更好的药。旧药是多余的库存。所以，他们在旧药过期前六个月就把它捐给了非洲，并因此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税收减免。他们还节省了数百万美元的仓储成本和销毁旧药的费用，因为他们卖不出去这些旧药。每个人都说，看看他们，他们真是好人。就连股东们也这么说。这批货物在内罗毕的一个保税仓库里存放了三个月，海关人员就等着有人贿赂他们。几年前，这家公司也曾向非洲运送过生发药、戒烟药和减肥药，并以慈善的名义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税收减免。这些混蛋只崇拜贪婪的利润之神，这就是事实。】——《不朽的园丁》，2001年。

……

2035年1月刚过，在最后一批调查团成员因一无所获而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日本之后，摆脱了令人烦不胜烦的各类调查牵制的麦克尼尔结束了他在横滨的又一次短期休假、马不停蹄地返回民政局主持社会课的日常工作。多亏了以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为代表的日本籍工作人员尽力维持局面，听从源质基因公司指示的调查团队没有给社会课造成过大的破坏，这也为麦克尼尔尽快将一切导向正规创造了有利条件。

返回东京办公的第一天，麦克尼尔就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根据社会课临时工作人员在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的表现——包括筹备防疫工作和对抗调查团时期的贡献——对这些人进行新的任命。在此之前，他已经就此拟定了一份详细的名单交给代理民政局长职务的格里菲斯上校、请求对方将这份名单提交给GHQ特别参谋部。事态的进展基本如他所愿，已在返回东京的前一天得知GHQ批准了任命的麦克尼尔一大早刚来到自己位于社会课的办公室，就逐一邀请得到任命的工作人员逐一领取任命书。

最先从麦克尼尔的办公室返回的几名工作人员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告诉了同事们，众人的期待也因此多了几分。GHQ的一部分行政机构有着良好的工作待遇，遗憾的是这一点不适用于资金匮乏的民政局社会课，应邀或主动前往社会课任职的工作人员起初也并不是为了个人待遇而来：加入社会课之前，他们或是因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恐慌的大学生和企业职员，或本就是走投无路的无业游民，而麦克尼尔恰恰又在那时为他们提供了一份足以令他们衣食无忧的保障。

当然，还有一些人为了成为管理方案的制定者、摆脱仅能被动接受管理的不利处境而来，但他们在社会课还称不上人多势众。

“这美国人还真把悬念留足了，他居然按照职务从低到高的顺序通知我们去接受任命。”过了一段时间，满心欢喜的社会课工作人员才逐渐发现，麦克尼尔并没有按照姓名首字母或年龄之类的顺序通知他们前往课长办公室接受任命，甚至也没有按照职务从高到低的顺序发布通知，“已经是9点了，还没有轮到中村和春日……他们肯定要受到重用了。”

“是啊，我听说在麦克尼尔课长刚来的时候，当时的社会课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个完全不受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的拉拢、照常来这里办公。”最早因麦克尼尔开出的条件而心动的那一批临时工作人员，如今成为了社会课内资历仅次于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的【老兵】。他们当中有不少仍在东京都市圈的大学接受教育的大学生，另有一部分成员是失去了工作的前警察。“且不说咱们这里的处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跑去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的那些家伙怕是后悔得要命……”

“哎，这也不能怪他们啊。茎道修一郎刚上任的时候，有谁能说自己心里没有哪怕一点激动？他毕竟是GHQ任命的第一个日本人局长。”

“……以后就不要提这种记录了，他是个没有大局观的败类。”

站岗的埃及人士兵每叫出一个名字，得以不受打扰地继续整理财务状况报告的中村清次郎就会越发地窃喜。在绝大部分社会课工作人员都被茎道修一郎开出的空头支票诱惑时不为所动需要的不是什么职业守则，而是敢于豪赌的决心。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曾经风光无限的茎道修一郎如今身败名裂又丢了性命，与此同时，在去年最为艰难的几个月里明里暗里和茎道修一郎针锋相对的麦克尼尔却安然无恙地从东京都市圈的混战和源质基因公司随后的报复中幸存。随着GHQ内各种力量此消彼长，日本的局势会变得更加波诡云谲，而愈发混乱的局面则恰好为有勇有谋者提供了最佳的舞台。

……不过，这些也只是他事后为自己当初听天由命的决定寻找的理由而已。但中村清次郎并不认为这样的美化有不妥之处，当他和一并收到通知的春日秋水一同前往麦克尼尔的办公室时，他还在想着要怎样把自己的成功经验传授给那些对他的丰富经历所能起到的作用半信半疑的年轻人。

与两名日本人一起来到课长办公室的，还包括社会课工作人员经常见到的老朋友拉比卜·鲁卜少尉，以及一个不经常出现在这里的生面孔。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都认识这名日裔美国海军军官，后者在调查团对民政局社会课开展堪称掘地三尺的全方位审查期间给出了许多有利于麦克尼尔摆脱嫌疑的【证据】——麦克尼尔大概不完全依靠它们来阻止源质基因公司的报复，但GHQ方面多了些理由堵住本土过分频繁以至于势必影响防疫工作的粗暴干预却是不争的事实。

“拉比卜·鲁卜陆军少尉，GHQ任命您来担任民政局社会课的课长辅佐官一职。”麦克尼尔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委任状，双手交给了戴着眼镜、皮肤比身旁的嘘界上尉还要苍白许多的埃及人。眼尖的春日秋水一眼就看出，办公桌上只剩下了一张委任状。他不动声色地用肩膀碰了一下身旁的中村清次郎，后者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日本这地方和整个世界相比很小，但我们正在这里投身于这个时代里最伟大也最困难的事业。望您日后如同我的分身一样协助我管理社会课、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全力以赴地打好这场对抗天启病毒的战争。”

“我会尽力而为，少校。没有了茎道修一郎执掌下的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和源质基因公司日本分公司里应外合的妨碍，我们距离战胜疫情又近了一步。”鲁卜少尉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委任状。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自抵达日本起就追随在麦克尼尔左右的他一向被社会课工作人员视为理所应当的影子课长，指挥社会课和特别机动部队救援麦克尼尔、镇压源质基因公司叛乱一事则巩固了他的地位。“不过我想先代表大家问一句，在你的计划里，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取得胜利？”

“5年，给我5年时间，我们就能夺回整个日本并且战胜天启病毒。”转身去取最后一张委任状的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抛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答案。他不指望鲁卜少尉全无疑虑地接受这个说法，别说社会课的工作人员，就连与他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曾在不同的战场上书写过传奇的战友们也认为这个目标有些不切实际。“各位都知道，自成立以来，防疫支援室的室长一直由本人兼任。这是不符合GHQ规定的，而且也分散了我的不少精力。所以……”在办公室内的两名日本人略带失望的目光中，他转向了以很难看的姿势咧开嘴笑着的嘘界上尉，“……经本人提名、格里菲斯上校推荐和GHQ批准，现由海军上尉嘘界·华尔兹·诚担任防疫支援室长。愿您在法务调查工作中体现出的专业素养和聪明才智能为我们打造出最高效的防疫计划。”

“乐意效劳，少校。”嘘界上尉没有发表什么感言。他和麦克尼尔确实有过几次合作，并且还是在天空树一同谋杀茎道修一郎等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的共犯，但这些功绩却并不适合公之于众——哪怕是对社会课内部的工作人员。此外，麦克尼尔在去年的一系列表态使得社会课内的日本人普遍认为防疫支援室长人选将会在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之间产生，作为外来者的嘘界上尉还不想立即给自己树敌。“那么，我需要先确认归属防疫支援室管理的设施清单，并且进行必要的检查。”

“我也是这么想的。鲁卜少尉，你去帮助嘘界上尉明确他的管理范围。”麦克尼尔点了点头，挥手让两人离开办公室。他还有些话需要对这里的两名日本人单独说，而鲁卜少尉和嘘界上尉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毕竟办公桌上没有准备4张委任状，“然后，我们来谈谈专门用于关押天启病毒邪教信徒的收容设施……中村先生，还有春日先生，你们为什么要一脸疑惑地站在这里呢？”

“课长，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事关日本人在社会课内的影响力，中村清次郎不能继续保持沉默或对此不闻不问了。嘘界上尉虽是日裔，却是个英语说得比日语好的美国人，指望这家伙为日本人着想甚至还不如幻想着已故的茎道修一郎大发善心。“今天可是对整个社会课上下各级人员进行正式任命的关键一天啊。”

“这么说，您认为这里少了两张委任状、少了两份给予有功者的奖赏。”紧绷着脸的麦克尼尔看向严肃得和茎道修一郎没什么区别的春日秋水，“中村先生说，他认为自己需要得到奖赏。春日先生，您怎么看？”

“有公平的机制才能说服大家团结一心工作，过去您也是这样对待临时工作人员的。”春日秋水隐晦地支持了中村清次郎的意见，他只是不想让麦克尼尔误以为自己和中村清次郎长期以来勾结在一起。“再者，日本的防疫工作，说到底还是日本人自己的事。把更多日本人排除在外，只会让他们都错误地认为这里发生的一切和他们毫无关系。”

“二位说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不妨让我来回顾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你们当中，一个率领着秘密集结在东京的民兵血洗了源质基因公司的日本分公司总部大楼、滥杀了许多外籍员工还破坏了不少重要的财产，一个带着自己的部下排着队对已死的茎道修一郎鞭尸、事后还以一种炫耀的态度把这事当成了不得的功劳传出去。”社会课的课长从办公桌前转到后方，一只手搭在了抽屉上，“就凭你们办下的这两件好事，源质基因公司唆使来的调查团差点把我给抓回美国。”他面不改色地盯着两人，想趁着这机会多看清他们的内心，“刚才春日先生说社会课首先要确保内部的公平机制，现在该二位自己对这些事件的客观影响下个公正的结论了。”

“课长，大家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会——”

“行了，中村。我们没必要给自己辩解。这次社会课能在这么多轮的调查下仍然不受冲击，简直是上帝保佑。万一我们没有这样幸运、让局面发展到了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责任的地步，这个人一定不能是麦克尼尔课长。”没等中村清次郎开始为自己辩护，春日秋水就先一步打断了同事的话。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日本基督徒坦然说，有心者只要愿意追查就能发现民政局在7月16日对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和源质基因公司造成的损害多出自他们二人之手，麦克尼尔若还重用他们，几乎是不打自招地承认了那一系列敌对行为都出自麦克尼尔授意。“任何存在上下级关系的组织都要遵守这些基本的规律，我们也不例外。”

“还是春日先生更能体会到我的心态啊。”麦克尼尔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份文件，分别交给了忐忑不安的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可是，你们在社会课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弃它而去，我也不可能抛弃像你们这样的部下。这样吧，你们签了这份文件，去年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无精打采的中村清次郎有些责备地瞪了春日秋水一眼，但他什么都没说。险些被调查团丢到法院接受审判的又何止麦克尼尔，要是没有麦克尼尔的庇护，他和春日秋水早在源质基因公司的董事会发疯般地定要象征性地杀几个人弥补损失时就难逃一劫。话虽如此，在老同事、老战友面前夸海口称跟着自己走就能回到【失落的圣诞】之前的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为麦克尼尔鞍前马后地效力许久，到头来不仅没得到什么收益，甚至还要落些把柄在他人手里，这让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确乎时来运转的中村清次郎多少有些郁闷。

带着几分不甘心，中村清次郎打开了文件夹，出现在他眼前的文件并不是什么有助于麦克尼尔随时把他和春日秋水抛出去当替罪羊的声明，而是让人看了只觉一头雾水的【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股权转让协议】。脸上的皱纹堆得越来越多的前警察小心翼翼地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只见春日秋水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同样的疑惑。

“没办法啊，因为从天空树的宴会现场幸存下来的格里菲斯上校非常想让大家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受害者，结果我们民政局对茎道修一郎的指控在GHQ内部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近期提名日本人担任重要职务是几乎不可能被批准的。”见自己并不高明的骗术骗过了手下一段时间，麦克尼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恭喜啊，中村董事、春日董事，你们以后可以自豪地和别人说自己是大型企业的核心决策人物了。茎道修一郎想要把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和源质基因公司变成一个一体化的、具体而言就是以他本人为核心的机构，他虽然失败了，但是这构想却值得考虑，不是吗？”

“课长，以后千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中村清次郎悬着的心暂且落了地，他直到确信眼前这份协议书没有暗藏其他陷阱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向麦克尼尔抱怨起来，“如果您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

“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这种程度的惊吓对你们没有什么影响。”笑着向部下道歉的麦克尼尔很快收敛了笑容，向特别机动部队的两名主要负责人谈起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参与建立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并不完全是为了在中村清次郎和春日秋水的特殊身份为GHQ内各种势力所不容时为二人提供必要的保护和补偿。“去年，多亏了中村先生的努力，关东北部地区最大的民兵武装组织首领长间晋三终于同意了和GHQ进行不公开的合作。既然是合作，就必须要有正规的合作和管理渠道，尤其是要确保上万名日曜会民兵的行为受到明文规定的约束。所以，我们才考虑成立这家企业……赋予我们的防疫工作以更大的灵活性。社会课不方便直接出面去做的事，就由这家企业代行。”

“这么做恐怕不妥吧。”春日秋水对中村清次郎负责的谈判和合作具体事项缺乏足够的了解，但不管详情如何，他仍敢于只凭直觉断定长间晋三没那么容易就听从GHQ的调遣，“如果我们要把特别机动部队转变成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下辖的一支私人安保部队，就不能无视日曜会过于明显的人数优势。这家企业里会有90%以上的警备人员是日曜会民兵，届时——”

“春日先生，你所说的这些隐患，我也有所考虑，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看上去很难办就不办了。”麦克尼尔不打算也不可能把长间晋三其实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之类的真相告诉两人，况且长间晋三对团队的配合程度至今仍不尽如人意。“我们要规避风险，就不能幻想着丢掉避险措施带来的不便。GHQ的UN维和部队只能负责正面战场，要确保防疫工作的灵活性就要考虑允许相应机构拥有能够随时投入战场的作战部队，那正是茎道修一郎原本的计划一部分——反之，我们为了防止出现下一个茎道修一郎而严格禁止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拥有任何作战部队，就最好别在GHQ用我们大力支持的规定来约束我们的时候出尔反尔地拒绝遵守它。”

“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要去这家企业当董事呢，想不到只是换个地方指挥特别机动部队。”嘴上故作遗憾的中村清次郎庆幸麦克尼尔没有头脑发热地把企业管理工作交给他，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更不必说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其实只能算得上日曜会用来合法开展活动的平台。“虽然理论上执行军事防疫任务时能更灵活一些，但多了许多中间环节后会不会把本来很简单的过程变得更复杂了？”

“不会太复杂的，我们只要把各个环节拆解、明确每个机构的分工和每个人的职责就好。具体来说呢，特别机动部队应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的需求开展行动，其作战计划由我们的防疫支援室负责，而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主要承担平时的管理、训练、后勤保障事务。”为了打消两人对日曜会干预特别机动部队的担忧，麦克尼尔又补充说，不仅特别机动部队需要和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签订合**议，日曜会的全体警备人员也需要以个人或团体形式同其他组织或个人开展合作、最大限度地保障东京都市圈居民的日常生活，“等以后经济逐步恢复了，它也会在这个阶段发挥重要作用的。天启病毒是这里最严重的威胁，不把天启病毒放在眼里就不可能扭转恶化的局面，但是很多人的重视只停留在口头上，而我们要从行动上逐渐把所有人动员起来。”

虽然麦克尼尔就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的主要职能和预期的运作方式对两人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处理过不少犯罪案件的中村清次郎还是隐约察觉到这家企业的安保业务似乎并不那么正规——考虑到日曜会的活动特点和人员组成，但凡麦克尼尔对公司的控制力稍有下滑，首都圈民间警备公司就会变成东京都市圈最大规模的黑帮团伙。决定学着春日秋水那样直言相劝一次的中村清次郎还没来得及开口，接听了一个电话的麦克尼尔忽然间脸色大变、急匆匆地抓起外套出门了，临走前还没忘记向面面相觑的两人强调一定要重视与长间晋三等人的合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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