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丧钟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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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丧钟为谁而鸣!
北京城的午后,是粘稠的。
未时的日头毒辣地悬在中天,没有一丝风,整座紫禁城仿佛被封在了一口巨大的蒸笼里。
琉璃瓦折射著让人眩晕的光,连那平日里威严的红墙黄瓦,都在升腾的热浪中显得有些扭曲虚幻。
只有蝉鸣是真实的。
「知了——知了——
—」
那声音聒噪密集,像是千万把生锈的小锯子在拉扯著人的头脑,叫得人心烦意乱。
内阁值房内,厚重的毡帘低垂,勉强挡住了一部分暑气。
一方雕著蟠龙的紫檀木冰鉴置于房中央,只是里面的冰块已化了大半,化作了一滩死水,正散发著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气,苟延残喘。
韩靠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他那只保养得极好的右手中,两枚磨得发红发亮的文玩核桃正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是这就内阁里唯一的时间流逝之音。
在他下首,兵部左侍郎彭汝楠正用一方丝帕不断地擦拭著额角的汗珠,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抱怨。
「阁老,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户部那边又把拨给京营的口粮卡住了,说是要优先供应辽东前线。可您也知道,陛下带走了京营精锐,剩下这些老弱病残————那也是张嘴要吃饭的啊。」
彭汝楠叹了口气,将湿透的帕子塞回袖口,眼神却有些闪烁:「况且,底下那些督抚都在以此为借口拖欠辽饷。说是陛下御驾亲征,前线用度自有内帑支撑,地方上————实在是挤不出油水了。
韩手中的核桃猛地一停。
他缓缓睁开眼,那一瞬间,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眼中并无睡意,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挤不出?」韩冷笑一声,语气平淡,「不是挤不出,是都在观望吧。」
「辽饷,说是为国输血,实则成了养肥私欲的膏脂。这仗若是打完了,这源源不断的油水也就断了;这仗若是打不完,那千万两白银便如滚滚浑河水,恐怕只有七分润了边卒的枯肠,倒有三分,都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各府各衙的私渠暗沟里去了。」
彭汝楠面色一僵,讪笑道:「阁老慎言,慎言。」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既希望那位年轻气盛的皇帝能在外面顶住建奴的压力,别让胡马跨过山海关;心底深处却又隐隐希望这战事能拖下去,最好是陷入僵局。
僵局,才是文官集团最喜欢的局面。
僵局意味著平衡,意味著皇帝需要倚重朝臣,意味著源源不断的辽饷可以继续滋养这庞大而腐朽的官僚机器。
韩重新盘起了核桃,目光扫过案头那一堆高耸如山的奏章。
那些大多是趁著皇帝不在,攻击政敌的弹劾折子。
东林余孽攻阉党余孽,楚党攻浙党,斗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朝堂,皇帝不在,便依旧是一座党同伐异的烂泥塘。
「阁老,您看陛下此次出征————」彭汝楠试探著问道,「胜算几何?」
韩抬头,望向窗外那刺眼的阳光,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陛下虽有血气之勇,然兵凶战危。建奴乃虎狼之族,生长于白山黑水,岂是易甚至?萨尔浒之败殷鉴不远。老夫不求陛下有什么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只要能守住宁远,不丢祖宗脸面,全师而退,便是天大的大胜了。」
言下之意,没人相信能灭国。
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可能的,是违反常识的。
建奴若是那么好打,这几十年的辽饷岂不是都喂了狗?
「咔。」
手中的核桃突然发出了一声脆响,似乎是被捏裂了。
韩微微皱眉,正欲唤人换茶,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那不是蝉鸣。
那是更为凄厉更为急促如同裂帛般的声音,击碎了京师午后那令人室息的慵懒。
那是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得如同战鼓擂动,从遥远的正阳门方向传来,且迅速逼近。
内阁值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韩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核桃滚落在地,骨碌碌地转到了墙角。
御道之上,原本是不许纵马的。
违者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但今日无人敢拦。
一名骑士正伏在马背上。
他背上插著三面代表最高军情的红旗,那是能让沿途所有驿站把最好的马匹立刻牵出来、能让所有城门无条件洞开的令箭。
「闪开!闪开!八百里加急!!!」
骑士的嗓音已经嘶哑得听不出人声,像是由两块粗糙的砂纸摩擦而出。
「他面如金纸,干裂的嘴唇边堆著白沫,胸膛如破败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嘶哑浑浊,显然体力已透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胯下的战马更是惨烈,浑身的皮毛已经被汗水浸透,马蹄每一次落地,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这匹马冲过正阳门御道,没有丝毫减速。
两旁的禁军守卫下意识地想要举枪阻拦,却在看清那三面红旗的瞬间,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红翎急使!
只有关乎国运存亡的消息,才会动用这种规格!
「出了什么事?难道————难道陛下败了?」
「前线崩了?」
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骑士对此充耳不闻,他只是机械地挥动著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早已麻木的马臀上。
近了。
午门就在眼前。
那高大的红色城门,像是一道生死的分界线。
「吁—!!!」
在距离午门还有百步之遥时,那匹通灵的神驹发出了一声悲凉至极的嘶鸣。
它的心脏终于在极度的负荷下爆裂,四蹄一软,庞大的身躯如山岳崩塌,轰然向前栽倒。
「砰!」
烟尘四起。
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地甩了出去,在青石板路面上翻滚了丈余,直到重重地撞在御河桥的汉白玉栏杆上才停下。
「快!拿人!」午门守将大惊失色,带著人冲了上来。
骑士挣扎著,死死地抠著地砖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撑起了半个身子。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越过惊慌失措的守卫,越过深邃幽暗的门洞,看向那座代表著大明最高权力的皇极殿。
他张开嘴,撕心裂肺地吼出了那句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话:「辽东大捷!!!」
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午门广场上空炸响。
「沈阳光复!!活捉伪汗皇太极!!!」
守将冲刺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了眼眶。
那骑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著近乎癫狂的灼热光芒。
他没有立刻倒下。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跟跄著向前一步,迫得那目瞪口呆的午门守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陛下————亲谕!」骑士嘶哑地低吼。
就在此刻,紧随其后的另外两名骑士也翻身下马。
其中一人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明黄丝绸包裹的长条形漆盒,盒口有火漆封印,上面赫然是皇帝的私印—那是不容置辩的捷报正本。
这一刻,午门守将终于反应过来被超越了理解范畴的狂喜与敬畏所击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切都是真的!
这天,塌了。
但却是塌在了建州女真的头上!
入夜,午门外广场。
火把如龙,将这片平日里肃穆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以及无数听闻消息赶来的百姓,将午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向著北方的夜空。
但若仔细看去,这哪里是什么欢庆的海洋,分明是一场心思各异的修罗场。
在最前列,跪著一排平日里养尊处优、衣著华贵的勋贵————这些大明朝顶级的世袭权贵,此刻却像是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陛下的铁骑就要乘胜回来了。
而且是带著灭国之功回来的!
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这是对旧有军事体系的一次彻底宣判。
皇帝有了自己的嫡系百战之师,那他们这帮只会提笼遛鸟吃空饷喝兵血的勋贵,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咱们————成吉祥物了。」其中一人嘴唇蠕动,无声地说道。
「能当吉祥物就不错了,」另外一人脸色惨白,「怕只怕,接下来要杀鸡骇猴。」
而在他们身后,庞大的文官队伍里气氛更是诡异。
所有人都在哭。
哭得涕泗横流,哭得感天动地。
仿佛他们不是在为大捷而哭,而是在为亲爹送终。
「苍天有眼啊!陛下神武!大明中兴了!」一名御史趴在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大嚎。
但他那双眼睛却在偷偷观察周围同僚的反应,生怕自己的调门比别人低了。
这哪里是激动,分明是恐惧。
陛下携灭国之威归来,此前那些上书阻拦出征的、拖欠粮饷的、私下非议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能睡得著觉?
就在这片虚伪的哭嚎声中,人群边缘,忽然爆发出几声突兀的大笑。
「哈哈哈!赢了!真的赢了!」
那是几个身穿青袍的七品小官,他们大多是被排挤的边缘清流,平日里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实权。
此刻,只有他们是真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甚至失态地从地上跳起来,挥舞著袖子疯癫地大喊:「大明中兴!吾皇万岁!这才是汉家男儿的气魄!」
如果说午门外的表演还带著几分滑稽,那么当狂欢的人群散去,深夜降临之时,真正的战斗才在各大部堂及权臣府邸的最深处,悄无声息地打响。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关乎九族性命的战争——焚书坑「己」。
兵部与户部共用的架阁库,位于皇城的一角,平日里阴森冷清,今夜却罕见地亮著灯。
厚重的铁门紧闭。
库房内,几座巨大的铜火盆烧得正旺,暗红色的火光跳动著,映照在一张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上。
兵部左侍郎彭汝楠和户部的一位侍郎,正站在火盆边。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显得多余。
几名心腹死士正在疯狂地搬运著积年的帐册....那是关于「辽饷」收支、军械报损、粮草转运的原始帐簿。
「刺啦一」」
一本厚厚的帐册被扔进了火盆。
火焰瞬间吞噬了枯黄的纸张,火苗猛地窜起一尺高。
那些纸上写的不仅仅是数字,不是枯燥的「拨银三万两」、「损米五千石」,那是他们这些年吞下的民脂民膏,更是他们的九族性命。
彭汝楠的手在抖。
他手里捏著一本《天启七年辽东粮草补给详册》,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O
「这本————」他的声音在颤抖,带著一丝侥幸的挣扎,「这本————那年确实发了粮,虽说————虽说掺了三成的沙子,但总归是有帐可查的————」
「彭大人!」
旁边的户部侍郎冷冷地打断了他,那声音冷得像是一把冰锥,直刺人心。
户部侍郎一把夺过那本帐册,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留后路?」
他盯著那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化为灰烬的纸页,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吃人的厉鬼。
「辽东的建奴都没了,这仗都打完了,哪里来的辽饷?既无辽饷,何来帐册?今夜这把火不是为了平帐,是给咱们自己买棺材本!」
彭汝楠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是啊,逻辑变了。
以前他们不怕查,是因为仗还要打,皇帝不敢把文官集团逼急了,逼急了没人办事。
但现在?
皇帝大胜归来,必然要核算战争成本。
若是查出前方将士在拼命,后方却在吃空饷、喝兵血,依那位年轻天子的脾气————剥皮实草那都是轻的!
只有死无对证,法不责众,大家才能在同一条船上,哪怕这船漏了水,好歹还能抱团求个生路。
「烧!」彭汝楠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随即像疯了一样,抱起一摞帐册,狠狠地推入了火海。
火光摇曳,将无数罪恶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这北京城闷热的深夜里。
次日清晨,朝房。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朝房里却早已挤满了人。
没有人睡著。所有人都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袋深重,但精神却处于病态的亢奋之中。
空气中弥漫著浓茶的味道,还有一种名为「如何拍好新马屁」的焦虑。
昨天的议题,还是「如何联名上奏劝皇帝回銮,防止北方生变」。
今日的议题,瞬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何拟定旷古未有的尊号」和「献俘大典的最高规格」。
几个平日里不对付的大佬,此刻却围坐在一张桌案前,低声密谋。
「阁老,此次大捷,古今未有。我看这尊号————得往圣」字上靠了。」
「献俘大典必须在太庙办,不,要在午门办!要让万国使节都来!」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话。
真正的博弈,在桌子底下。
韩端著茶盏,看似在品茶,实则目光如炬,扫视著周围的一圈重臣。
「诸位,」韩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朝房瞬间安静下来,「陛下大胜归来,是要立威的。这立威,除了赏功,自然还要罚过。」
众人心中一凛。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这话不用说透。
既然皇帝要整顿,要杀人,那朝廷总得交几个人出去。
大家必须默契地推举出几个平时人缘不好、屁股极不干净、且没有什么背景的倒霉蛋,作为献给皇帝的「祭品」,用来平息天子对贪腐的怒火。
这也是一种政治交换。
我们帮你清理一部分蛀虫,你放过整个基本盘。
「我看————兵部职方司的郎中赵全,平日里行事乖张,风评不佳。」一名御史试探著说道。
「嗯,此人贪墨成性,可办。」另一人立刻附和。
几句话之间,几个倒霉蛋的命运便被注定了。
紧接著,内阁次辅站了出来,定下了今日乃至往后朝堂的新风向:「还有一事。诸位,从今日起,这不与武臣为伍的规矩,得改改了。」
他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地说道:「如今是以军功论英雄的世道。谁能跟跟随陛下出征的那批将领————比如孙阁老、满桂、赵率教————甚至是那位女将军秦良玉,谁能跟他们攀上点亲戚故旧的关系,谁就能在这变了天的大明朝里,多一份活下去的本钱。」
众臣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点头,心中开始疯狂盘算自家族谱,看能不能跟辽东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终章。
朝会即将开始。
参与过昨夜毁帐的彭汝楠,独自一人,站在朝房外的回廊上,望著北方。
天已经大亮了,北方的天空中,隐约可见几缕流云,像是凯旋的旌旗。
他看著那片天空,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种无力感,比昨夜烧帐册时的恐惧还要深重,还要绝望。
以前,他们欺负皇帝年轻急躁不懂行。
他们尝试过用祖制来压他,用圣人言来框他,一言不合就集体乞骸骨来拿捏皇帝。
但现在,规则变了。
那个即将归来的皇帝,手里握著灭掉大明最大外敌的恐怖战绩。
那是太祖、成祖才有的武功!
他不再需要文官集团的认可来维持统治合法性,他的威望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是踩著皇太极的脑袋建立起来的。
彭汝楠闭上眼睛,在晨风中长叹一声,心中那个声音无比清晰,无比寒冷:「以前他是君,我们是臣,哪怕博弈也有来有回,终究是在棋盘上。」
「从今往后————他是神,我们是肉。」
「他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远处的景阳钟敲响了,那是上朝的钟声,也是旧时代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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