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锤锻骨，暗夜杀机

接下来的日子，王七的竹舍几乎成了禁地。

除了每日云清子遣人送来的、明显比外门弟子份例好上数倍的食水和少量低阶疗伤丹药外，再无人靠近。偶尔有好奇或别有用心的弟子路过，也只能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有时甚至像是野兽濒死的低嚎，令人毛骨悚然。

“那废物在里面搞什么鬼？”

“听说是练云清子长老赐下的什么秘法，走火入魔了吧？”

“活该！杂灵根也敢贪图高深功法，自寻死路！”

幸灾乐祸的议论悄悄流传，林枫听闻后，只是报以嘲讽的笑意。

竹舍内。

王七正经历着人间地狱。

“灵锤自锻法”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起初只是捶打四肢骨骼，痛楚尚可咬牙忍受。但随着他逐渐适应，开始将灵锤移向更关键的躯干骨骼——肋骨、脊椎、乃至头骨时，那痛苦便呈几何级数暴涨。

每一次锤击，都仿佛将灵魂放在铁砧上煅打。

他的意识无数次在剧痛的边缘模糊、溃散，又被一股更强大的、不甘沉沦的执念强行拉回。

汗水早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从毛孔中渗出的、带着腥气的灰黑色粘稠物质——那是被震散逼出的后天浊气与身体杂质。

他的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下，骨骼轮廓似乎更加分明，隐隐泛着一层极其暗淡、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温润光泽。

怀中的玉佩，成了他唯一的支撑。每当他濒临崩溃，或是灵力操控不稳可能造成真正损伤时，那股温润清凉的气息，便会适时涌出，抚平部分痛楚，稳固伤势，并引导浊气排出。他甚至能感觉到，玉佩的气息，似乎正与《混元道体初解》的修炼过程，产生某种微妙的共鸣，让这非人的折磨，效率提升了一丝。

半个月后。

王七盘坐在竹舍中央，周身气息沉凝。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对整条脊椎的完整锤炼，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后，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透”感。

他内视己身。

丹田内的灵力，总量增长并不明显，依旧是炼气三层的水准。但性质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厚，运转起来更加圆润自如，对肉身的滋养效果也更强。

而变化最大的，是骨骼。

原本平凡无奇的骨骼，此刻在感知中，密度似乎增加了少许，表面蒙上了一层极淡的、仿佛未经打磨的玉石般的光泽。尤其是刚刚锤炼过的脊椎，仿佛成了一条隐隐发光的大龙，支撑着整个身体，力量传导都顺畅了许多。

最让他惊喜的是，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和吸收效率，竟然提升了一成左右！虽然对于五行杂灵根来说，这一成提升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这无疑是打破天赋铁律的希望之光！

“《混元道体》，果然不凡！”王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半个月的非人折磨，值了！

他估算了一下，按照目前进度，想要将全身二百零六块骨骼初步锤炼一遍，至少需要三四个月。而这，仅仅是《混元道体初解》中“凡铁百炼”的第一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

不过，王七心中却充满着力量。

他休息片刻，服下一枚云清子送来的“回元丹”，开始运转《基础吐纳篇》恢复灵力。丹药化开的灵气，融入那变得沉厚了几分的灵力中，修复着身体的细微损耗。

深夜，子时。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少。

竹舍内的王七，刚刚结束一轮对右臂骨骼的锤炼，正进入深层次的调息恢复。这是身体和精神最为放松，也是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段。

竹舍外。

三道人影，如同鬼魅般从竹林阴影中滑出，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脸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肉眼看见，几乎察觉不到存在。

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贴近竹舍，其中一人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轻轻贴在竹舍外墙上。符箓微光一闪，随即隐没。一层极淡的、隔绝声音与部分灵力波动的屏障悄然形成。

隔音符与简易障灵阵。

显然，对方有备而来，打算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解决问题。

另一人指尖冒出一点幽光，在门栓处轻轻一划，坚固的门栓如同被腐蚀般无声断开。

三人对视一眼，为首者轻轻推开了竹舍的门。

月光顺着门缝流泻而入，照亮了屋内盘坐的王七，以及他身周地面那层干涸的、灰黑色的污渍。

王七似乎沉浸在修炼中，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

为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做了个“杀”的手势。左右两人身形如电，直扑王七！一人并指如刀，切向王七脖颈，另一人手中滑出一把淬着蓝汪汪幽光的短刃，直刺后心！出手狠辣，皆是致命杀招！

炼气四层！两人竟然都是炼气四层的修为！

而为首的黑衣人，气息更是隐隐达到炼气五层，他并未动手，只是堵在门口，防止意外，眼神冷酷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杀手临身，劲风及体！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一直“毫无察觉”的王七，陡然睁开了双眼！

眼中没有丝毫睡意或迷茫，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锐利与杀机！

他根本未曾深度入定！半个月来日夜不辍的“灵锤锻骨”，不仅锤炼了他的身体，更将他的神经锤炼得如同钢丝般坚韧，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常人。早在隔音符生效、门栓被腐蚀的细微波动传来时，他就已惊醒，并将计就计，佯装不知！

面对两名炼气四层的袭杀，他没有硬接，也来不及站起。

只见他盘坐的身形诡异地向左侧一倒，如同没有骨头，险之又险地让过了切向脖颈的手刀。同时，他右手在地面猛地一拍！

咔嚓！地面青砖碎裂！

借着这一拍之力，他倒下的身体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和速度，贴着地面向后滑出，如同游鱼。那淬毒短刃，擦着他的肋部掠过，划破了衣物，却只在他那经过初步锤炼、坚韧了许多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痕。

两名杀手一击落空，眼中同时闪过惊愕。对方这反应和身法，绝不像一个普通的、刚入门不久的炼气三层弟子！

但他们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惊愕只在一瞬。两人变招极快，手刀化掌，短刃回转，再次封死王七退路，合击而来，灵力涌动，杀意更盛。

王七已趁刚才的间隙弹身而起，背靠墙壁，面色凝重。一对二，修为还低一层，凶险至极。他眼角余光瞥向门口那气息最强的黑衣人，心沉了下去。对方尚未动手，才是最大的威胁。

不能缠斗！必须速战速决，或者……制造动静！

他低吼一声，不再保留，调动丹田内所有沉厚的灵力，不再施展任何花哨技巧，只是将半个月来千锤百炼的力量，凝聚于双拳，悍然迎向两人的攻击！

砰砰！

两声闷响。

王七浑身剧震，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倒退两步，后背撞在墙壁上。对方合击之力，果然不是他能正面硬抗的。

不过两名杀手也不好受。他们感觉自己的灵力撞上的仿佛不是人体，而是一块正在被反复锻打的精铁！反震之力让他们的手臂都有些发麻。

“体修？！”两人惊疑不定。

就是现在！

王七借着倒退之势，猛地一脚狠狠踹向身后的竹墙！经过灵锤锻骨，他这一脚的力量远超普通炼气三层。

轰！

看似坚固的竹墙被踹出一个大洞！竹屑纷飞！

这动静，虽然被隔音符削弱了大半，但在寂静的后山深夜，依然传得很远……

“不好！他在求援！”门口的黑衣首领眼神一寒，“速杀！”

他不再观望，身形一动，如同鬼影般飘入屋内，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灰黑色的、带着腐蚀气息的灵力，直抓王七天灵盖！炼气五层的威压彻底释放，如山压下！

王七被这股威压笼罩，动作顿时一滞，呼吸困难。

另外两名杀手也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全力攻来！

绝境！

王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准备拼命。怀中的玉佩再次开始发热。

就在黑衣首领的毒爪即将触及王七头顶的刹那——

一道冰冷、平静，却蕴含着无边怒火的声音，如同九天寒风，刮过整个竹舍：

“你们，好大的胆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衣首领的毒爪停在王七头顶三寸，再也无法落下。他和另外两名杀手，如同被无形的冰封禁锢，僵在原地，脸上瞬间布满惊恐。

云清子的身影，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七身前。

他甚至没有看那三名杀手，只是衣袖轻轻一拂。

噗！噗！噗！

三声轻响。

三名至少炼气四层的黑衣杀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沙雕般，寸寸瓦解，化为齑粉，随风飘散。连一点血迹、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灰黑色灵力气息，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竹舍内，死一般寂静。

王七大口喘息，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浸湿了内衣。刚才那一瞬，他真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云清子转过身，目光扫过王七肋部的白痕和嘴角的血迹，眼中寒意稍缓：“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王七摇头，心有余悸，“多谢师尊相救。师尊，他们……”

“幽冥殿的‘蚀魂爪’，掺了林岳惯用的‘阴风散’味道。”云清子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内外勾结，杀人夺宝。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走到竹墙破洞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看来，只是警告和试探。”

“师尊，他们要的是玉佩？”王七问。

“是，也不全是。”云清子道，“玉佩是关键。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关键。你能在藏经阁内活下来，能躲过刚才的袭杀，甚至开始修炼《混元道体》，这些，都超出了他们的预估。一个超出预估的‘钥匙’，要么尽快控制，要么……彻底毁掉。”

王七默然。

“此地不宜久留。”云清子道，“随我来。”

他带着王七走出竹舍，并未飞行，而是步行向后山更深处走去。

穿过了王七熟悉的区域，越过一片终年不散的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坳中的小山谷，面积不大，但灵气竟比竹舍那边浓郁数倍！谷中有一眼清泉，几间简陋却坚固的石屋，还有一小片开垦好的药田，种着些散发着莹莹灵光的草药。

“这是我早年的一处别府，设有阵法，等闲难以察觉闯入。”云清子道，“你暂时在此修炼。外门大比之前，不要离开山谷。”

“是，师尊。”王七看着这处静谧的山谷，心中稍安，但随即问道：“师尊，他们会不会因此对您……”

“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动我。”云清子冷笑，“不过，暗地里的手脚不会少。你安心修炼便是。外门大比，是你下一个关键。不仅要取得名次，更要赢得堂堂正正，让某些人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看着王七：“《混元道体》修炼如何？”

王七将半月来的进展和体会详细说出。

云清子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半个月，初步锤炼部分骨骼，并提升了灵气感应……你的毅力和悟性，比我想象的更好。记住，体修之路，重在根基扎实，不可贪快。待你全身骨骼初步锤炼完毕，我可传你一门配合的攻伐之术。”

“多谢师尊！”王七大喜。

“好了，调息疗伤吧。这里有一瓶‘玉髓丹’，对你锻骨有辅助之效，省着用。”云清子留下一个玉瓶，身影渐渐变淡，“记住，实力，才是应对一切阴谋的根本。”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王七握紧玉瓶，走到清泉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喝下，又清洗了脸上的血污。

月色下的山谷，宁静祥和，与刚才竹舍内的生死搏杀恍如隔世。

但他知道，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被师尊挡在了外面。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骨骼深处传来的、坚实的力量感。

“实力……”

他走进一间石屋，盘膝坐下，倒出一颗玉髓丹服下。

清凉的药力化开，融入四肢百骸，尤其是骨骼，传来阵阵舒适的麻酥感，仿佛在滋养、强化。

他闭上眼睛，再次凝聚起“灵锤”。

咚……

沉闷的、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捶打声，在这隐秘的山谷中，再次响起。

痛苦依旧，但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黑夜中，猎手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绝不再甘心只做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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