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间的门无声闭合，将万寂殿内残留的能量风暴、杀意与血腥隔绝在外。门内，是埠耶达宫最核心的所在，也是魔主纪子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床榻”。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永恒的、绝对的“无”。空间、时间、物质、能量…所有构成“存在”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稀薄，最终归于一种近乎本源的“虚无”。唯有中央，悬浮着一座完全由“终末概念”凝聚而成的黑色莲台。莲台缓缓旋转，每一片花瓣上都倒映着不同世界走向衰亡、最终寂灭的景象。

魔主纪子踏上莲台，盘膝坐下。

眉心那个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此刻仍在缓慢蠕动着，边缘处，黑白灰三色交织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相互撕咬、吞噬、又试图融合。那是绝念针残留的“断绝”之力、创造印记被撕碎后的“奇迹”残渣、魔主自身的“终末”意志、以及宁珂那具画皮之体本源特性冲突的具象体现。

祂低头，看向掌心。

那根三寸长的绝念针，此刻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针尖残留着祂那混合了仙魔特性的金黑色血液，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灵妙的魂力气息。针旁，是那一小块被强行剥离的血肉组织，它仍在微微搏动，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类似宁珂眉眼的模糊纹路——那是创造印记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的最后“签名”的碎片。

“执念…”魔主纪子再次低语，右眼的混沌灰白缓缓旋转，仿佛在解析、推演，“为了一句承诺，一个早已不存在的‘自我’的请求…竟能穿透层层魔障，抵达此地，发动如此决绝的刺杀…甚至，让她（宁珂）在最后时刻，能借吾之手，完成某种…自我了断的仪式。”

祂的左眼（纯粹漆黑）一片死寂，那点白光彻底熄灭后，这只眼睛仿佛失去了某种“活性”，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纯粹，但也更加…空洞。

“有趣的情感。无用的牺牲。”祂做出评判，语气漠然，“但确实…造成了一点麻烦。”

祂将绝念针和那块血肉碎片置于莲台中央，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印诀。这个印诀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功法体系，它是魔主纪子自身大道的体现，是“终末”概念的凝聚。

“归墟…返源…吞噬…重塑。”

随着印诀的完成，莲台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莲台中央，那绝对虚无的核心处，涌现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这股吸力不针对物质能量，而是针对…“存在”本身，针对法则，针对概念！

绝念针上的裂纹瞬间扩大，然后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作最细微的、蕴含“断绝”法则的黑色粉尘，被莲台吞噬、吸收。针尖上那属于灵妙的魂力气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哀鸣，也一同被碾碎、同化。

那块搏动的血肉碎片，则抵抗得更加剧烈。它表面的宁珂眉眼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温暖、纯净、充满生机的白光——那是创造印记碎片最后的挣扎！白光中，甚至隐约传出一声极淡的叹息，仿佛宁珂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回响。

但这抵抗，在魔主纪子的归墟莲台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莲台的吸力如同磨盘，缓慢而坚定地研磨着那块碎片。白光被一丝丝剥离、吞噬，血肉组织被分解成最基础的生命本源粒子，然后融入莲台，化作滋养魔主修复伤口的养分。

随着碎片被彻底吞噬，魔主眉心那个撕裂的伤口，愈合速度明显加快。黑白灰三色的混乱能量逐渐被纯粹的、深邃的黑暗取代，最终，伤口完全消失，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纹路般的灰色竖痕，如同闭合的第三只眼。

祂的气息，也在这过程中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不可测。那股因刚刚降临、尚未完全掌控新身体而产生的细微“隔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融无暇、仿佛与这具画皮之体天生契合的完美掌控感。

甚至，因为吞噬了绝念针的“断绝”法则、以及创造印记碎片中蕴含的“创造”残韵，祂对这具身体的理解，对这方纪元法则的适应，反而更进了一步。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终末”意境，在祂心间酝酿——那不再是单纯的毁灭与吞噬，而是多了一丝…“界定终结”的精准，以及“从创造中汲取终结养分”的诡谲。

祂缓缓睁开眼睛。

双目依旧一黑一灰，但此刻，两只眼睛的深处，都倒映出同样的景象——那是诸天万界无数星辰、世界、生灵，在一种无可阻挡的“终末浪潮”席卷下，依次熄灭、崩塌、归墟的…未来图景。

“三个月…”祂低声自语，“待吾将此次‘意外’所得，彻底消化吸收…便是终末真正开启之时。逍遥子…造物之帝…但愿你能给吾，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乐趣。”

祂重新闭上眼，归墟莲台的旋转渐渐放缓，最终与这片绝对的“无”融为一体。

……

归墟之间外，万寂殿（此刻或许应该称为“半毁的万寂殿废墟”）中，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或者说…单方面的碾压与逃亡。

灵妙倒在距离归墟之间大门不远处的断壁残垣中，气息微弱到几乎消散。她全身骨骼断了近半，经脉尽碎，仙婴黯淡欲灭，更严重的是神魂层面——绝念针的反噬，加上魔主自残爆发时那股恐怖能量风暴的正面冲击，让她的神魂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解。她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视线模糊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团。

逍遥红灵的处境，岌岌可危。

以一敌三，面对两位全盛状态的魔尊和一个疯狂的杀戮机器，即便她动用了压箱底的“九天霓凰真身临”秘法，也仅仅是勉强支撑。

她心口处的凤凰图腾持续燃烧着，为她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涅槃凰炎和不灭战意，但也同时在疯狂消耗着她的生命本源。她的红衣早已被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魔物的）浸透，变得暗红。长发在火焰中狂舞，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骄傲笑意。

“凰炎焚天·羽化千杀！”

她厉喝一声，背后巨大的火焰凤凰虚影猛地炸开，化作漫天燃烧的火焰翎羽，如同暴雨般射向三位魔尊！每一片翎羽都蕴含着精纯的涅槃真火和锐利的切割法则，威力惊人。

邱鹰冷哼一声，混沌领域展开，身前形成一个不断旋转、演化地水火风的混沌漩涡，将大部分火焰翎羽吞噬、湮灭。偶尔有几片漏网之羽，也被他随手拍散。

天阴魔岳高疯身影如同鬼魅，在火焰翎羽的缝隙间穿梭，不时弹出阴损毒辣的蚀魂阴针或灭魂魔丝，逼得逍遥红灵不得不分心防御，狼狈不堪。

最麻烦的是屠万劫。这个疯子根本无视火焰灼烧，四臂魔兵狂舞，以近乎野蛮的方式撞碎一道道火焰屏障，步步紧逼。他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只有纯粹的力量、速度和毁灭欲，反而让逍遥红灵难以预测，好几次都险些被那沉重的魔兵砸中，险象环生。

“噗！”

终于，在一次闪避天阴魔的灭魂魔丝时，逍遥红灵动作慢了半分，被屠万劫一斧劈在左肩！虽然有护体凰炎和仙力抵挡，但斧刃上蕴含的恐怖巨力依旧让她肩骨碎裂，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塌了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殿柱，喷出一大口鲜血。

“结束了，贱人！”天阴魔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十指魔丝如同毒蛇般窜出，就要将重伤的逍遥红灵彻底捆缚、炼化。

邱鹰也抬起手，混沌气流在他掌心凝聚，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屠万劫咆哮着，四臂高举魔兵，就要冲上前将逍遥红灵彻底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倒在远处的灵妙，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捏碎了藏在袖中的一枚黑色玉简！

玉简碎裂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强光。

只有一股极其隐秘、极其晦涩的“虚空扰动”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本身没有任何攻击力。

但它精准地触发了灵妙早在潜入埠耶达宫时，就暗中在几个关键空间节点布下的…“乱空引”！

这是她压箱底的逃生（或同归于尽）手段之一，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此刻，她用在了为逍遥红灵创造机会上！

“嗡——！”

万寂殿废墟的几个角落，空间同时发生诡异的扭曲、折叠、错位！

原本清晰的空间坐标变得混乱，稳定的空间结构出现短暂紊乱。天阴魔射出的灭魂魔丝，因为空间错位，竟然偏离了方向，射向了屠万劫！屠万劫冲杀的身影，也因为前方空间的突然折叠，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侧面崩塌的墙壁！

邱鹰的动作也受到了细微影响，他掌心的混沌气流因为空间扰动而出现了瞬间的失控！

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

逍遥红灵凤目圆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本命精血的炽热火焰！

“血凰遁空·一念千里！”

火焰包裹住她的身体，瞬间化作一道细若发丝、速度快到极致的血色流光，无视了周围紊乱的空间结构，以一种近乎“燃烧空间本身”的方式，强行穿透了万寂殿的壁垒，朝着埠耶达宫外、魔蛊洞天的方向疾射而去！

“想跑？！”邱鹰脸色一沉，混沌领域全力张开，试图封锁、凝固那片空间。

但“血凰遁空”是逍遥红灵保命的终极遁术，燃烧的是她的本命精血和部分仙婴本源，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寻常的空间穿梭！在邱鹰的领域完全合拢前，那道血色流光已经如同游鱼般，从领域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消失在埠耶达宫外围浓郁的魔瘴之中！

“废物！”天阴魔气得脸色铁青，收回射偏的魔丝，狠狠瞪了一眼刚刚稳住身形的屠万劫。

邱鹰收回领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竟然让一个重伤的仙王巅峰（动用秘法后短暂触及半步仙帝门槛）从他们三位魔尊眼皮底下逃了！这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倒在废墟中的灵妙。

这个罪魁祸首，还没死透。

灵妙躺在那里，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于无，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但她模糊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废墟，看到了逍遥红灵成功逃脱的方向，嘴角艰难地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够了…红灵…活下去…把这个消息…带出去…

邱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漠然：“你很会算计。以自身为饵，扰乱空间，为同伴创造逃命机会。”

灵妙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上方那片被魔瘴笼罩的、昏暗扭曲的“天空”。

“但你算漏了一点。”邱鹰缓缓抬起手，混沌气流在他指尖凝聚成一柄灰蒙蒙的小刀，“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你的同伴，能否活着逃出魔蛊洞天，还是个未知数。”

小刀落下，刺入灵妙眉心。

没有血光，没有惨叫。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咔嚓”声。

灵妙那双原本还残留着一丝神采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变得空洞、死寂。

她的身体，开始从眉心处，迅速化为灰黑色的粉尘，随风飘散。连同她的神魂、她的一切存在痕迹，都在邱鹰那蕴含“混沌归墟”意境的法则之力下，被彻底抹除、湮灭。

从此，诸天万界，再无灵妙此人。

邱鹰收回手，看着那最后一粒粉尘飘散，漠然转身：“传令下去，封锁魔蛊洞天所有出入口，启动‘万魔搜天阵’，追捕逃犯逍遥红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阴魔躬身应是，立刻去安排。

屠万劫低吼一声，四臂挥舞，显得躁动不安。

邱鹰不再看他们，目光投向归墟之间紧闭的门户，又看向魔蛊洞天之外，那无垠虚空的方向，眼神深邃。

“逍遥子…下次见面，希望你不会让吾失望。”

……

与此同时，无尽虚空之外，仙庭，冰璃阁。

正在深度闭关、稳固造物帝境的逍遥子，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悲伤、欣慰、决绝的复杂感受，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狠狠击中了他的神魂！

那不是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是…某种深植于他存在本源中的“因果联系”，被剧烈触动、甚至…被斩断时产生的反馈！

“宁珂…”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星辰生灭、世界归墟的景象一阵剧烈波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宁珂之间，那源自创造者与被创造者、源自魂源墨迹与太阴魂能、源自亦师亦友漫长岁月羁绊的…复杂因果线，在刚才那一瞬间，被某种极端暴力的方式，狠狠斩断了大半！

只剩下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回响”。

而伴随着这因果线的断裂，还有另外两缕微弱的感应：

一缕，属于灵妙，带着决绝、解脱与一丝歉意，彻底…消散了。

另一缕，属于逍遥红灵，带着重伤、燃烧、逃亡的剧烈波动，正在某个充满邪恶与混乱的绝地中，艰难穿梭…

“魔蛊洞天…埠耶达宫…”

逍遥子缓缓站起身，周身那刚刚稳固的帝境气息，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泛起涟漪，冰璃阁内的太阴之力都为之沸腾、哀鸣。

他望向魔域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那片绝地深处发生的惨烈一幕。

他看到了灵妙决绝的刺杀与最终的湮灭。

他看到了逍遥红灵浴血奋战、险死还生的逃亡。

他也看到了…那个拥有宁珂容貌、双眼一黑一灰的存在，自残后走入黑暗的背影，以及…那最后一丝属于“宁珂”的意识，在向他（或许也是向灵妙和红灵）道谢后，彻底消散的瞬间。

“毁…了…我…”

宁珂最后的哀求，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而灵妙和逍遥红灵，用她们的行动，在某种程度上…替他去做了。

代价是，灵妙形神俱灭，逍遥红灵生死未卜。

而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逍遥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焚世怒火，是斩断一切因果的决绝杀意。

“三个月…”他低声重复着这个时间，“纪子，埠耶达宫…陨帝古战场…”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他一步踏出冰璃阁，身影出现在凌霄殿上空。

“传令。”他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彻整个仙庭，甚至透过某种帝境独有的法则共鸣，隐隐传向诸天万界其他接到盟约的势力，“盟约之期，提前。”

“一个月后，陨帝古战场，诸天会盟。”

“此战，不为胜负，只为…存续。”

说完，他不再理会仙庭内因此掀起的波澜，身影再次消失。

他需要去一个地方。

去接应可能逃出魔蛊洞天的逍遥红灵。

也要去…亲眼确认一些事情。

关于宁珂。

关于那斩断的因果。

关于…终末之前，最后必须了结的…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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