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回 应誓言洪泽郎授命 打奇阵赛仲达智筹
诗曰:
自古英雄多少骸,因驱鞑虏塞边埋。
为答恩主弃生死,应誓今朝永世怀。
话说庄浩因要向五台山上智真长老那里求问前程,不想错过。那长老是个活佛,早知因果,故留下八句偈语与之。庄浩看了,共是四十个字,偈曰:
雷电落兜鍪,北疆又缚甲。
策马常奔驱,沙场终为家。
十八将军影,铁手执斧下。
一白双别时,悠云梦桃花。
庄浩看毕,不晓其意,递与何熙、姚雨汐看详,二人皆不能解。庄浩正待再要问那小沙弥时,却听说道:“长老有言,此是禅机隐语,只宜自参,不可明说,不然则泄天机也。又说道:‘可教庄观察早早起程去云中府,陈观察那里不日将兵阻燕山,待得了云中,便可前去相帮。’”庄浩惊道:“既如此,不可在此多担阁,即刻动身。”遂与众僧作别,都出寺来。回到军中,与宋达等说了在山上诸般事,便引起军马,星火赶往雁门关。
看官听说,这雁门关乃是天字第一号关隘,位九塞之首。那九塞?《吕氏春秋》所言:“大汾、冥厄、荆阮、方城、崤、井、令疵、句注、居庸。”那句注便是雁门关,最是险要,想故汉时飞将军李广,便是镇守在雁门,而后昭君出塞,亦是从此处离汉。
庄浩一众迤逦而行,翌日便临雁门关,但见鹰飞兔走,心中不禁惆怅。姚雨汐道:“想我朝太宗皇帝雍熙年间,那当列第一个忠臣良将的杨业,便是于此间大战辽军。出了雁门关,前面就是两狼山。”庄浩见说,感叹道:“可怜杨令公一片报国之心,反教潘仁美那奸贼害了。”姚雨汐又道:“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我等虽在此嗟叹杨业,只怕那朝中一班奸佞,如秦桧等,在彼亦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纵是驱逐了金虏,日后恐亦少不得干戈。”庄浩见姚雨汐心添愁闷,乃宽慰道:“自古道:‘水来土掩,兵到将迎。’姚军师不必烦恼。我等既登五台发愿,纵万险不改忠心,后世自见分晓。”
何熙亦道:“雁门关端的险峻,眼下且顾商议计策取关,而后方好去云中府。”姚雨汐改颜道:“当初蒙恬于此大破匈奴,使其败走阴山。这番事业,小弟岂做他不得?且看我的计较。”何熙乃笑道:“你若取不得雁门,若何?”姚雨汐正色道:“我虽是个参赞的军师,冲盈兄却休看得轻了。小弟便与你赌赛,若三日内取不得雁门关,我亲在哥哥左右伏侍。”何熙又笑道:“若三日内取得时,我也同你这般。”众人都笑。庄浩也道:“想我弟兄自诛雷抗金以来,已有多时不曾这般耍笑,尤为难得。”
说罢,便点起兵马,去到关前,欲先探关上虚实。那关上人见了,鸣起锣来,看一伙五六个人,走出立在墙边,都是汉人模样。那几个望了一遭庄浩的军马,在关上叫起道:“兀那来军,可是马陵泊庄观察的人马?”庄浩应道:“正是。”几个听了,忙下来出关相迎。只看为首一人,肤如黑炭,八尺身材,貌似金刚,在马前拜道:“我等在此间等候大寨军马多时了。”庄浩慌忙下马扶起这黑汉,问他道:“足下等是谁?高姓大名?”那黑汉子道:“小弟姓魏,双名大哲,为因两腿有力,能跳宽涧,人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飞山豹。身后跟着的这五个兄弟,胖的唤做撼山熊王天雄,矮的名叫长尾狼陈鲁,白的人称小邓通陈崇,长脸的乃是赛子瑜唐康宁。余下那个瘦的,姓刘名午晓,为他闲时喜爱出入行院,都呼他为拈花手。我兄弟六个俱是关西一带人氏,各有些武艺在身。只因金人侵犯桑梓,多得陈崇兄弟散尽家财,打造军器盔甲,我六个为首,会聚百姓,结伙成忠义军。数年下来,也有二三千人。因使人探听得庄观察欲收复太原、云中二府,我几个商议了,大军必要走雁门过,故先用计夺得这关隘,专候到来。”
庄浩大喜道:“能得诸位好汉相助,实乃庄某之幸。既蒙复了雁门关,何不一同前去云中府,共驱金虏?”王天雄道:“好!当今朝廷没甚鸟作为,教番狗白白地占了半壁江山去。俺们兄弟早有意要投奔来入伙,今得相邀,怎的不去?”陈鲁亦道:“待拿得云中那里的番狗时,慢慢的碎割,好为我家乡父老出气!”天色看看晚了,六个好汉便请马陵军关上屯驻,只待明日进兵。何熙乃与姚雨汐笑道:“姚兄弟未曾取得雁门,可是输了否?”姚雨汐努嘴道:“此是贵人相助,未待得我出力,如何是输?”庄浩亦笑道:“你两个军师休斗嘴了,教众好汉笑话。”当夜在关内歇下无话。有诗为证:
家山恍处影翩翩,游艺钟吾未记年。
争奈流萤扑小月,漂泊直许到从前。
次日直出关外,大军路行三日,至云中府境内。庄浩取地图与何熙、姚雨汐同看,姚雨汐道:“这云中府三面环山,又有如浑水在东门外,我大军何不占住三山,另教水军头领把战船去河里摆列。似这般先围住城池,各处尽可彼此接应,亦使他不好往别处求援。”何熙道:“却也好。”庄浩便教魏大哲领忠义军往方山驻扎,宋达领青石山头领往采掠山驻扎,张航、郑乾领水军都乘船下水,自己领本部兵马去武州山上屯下。待占住四处,日已落了,差下伏路小校,各自歇息。天明生火造饭,巳牌左右放起号炮,一齐赶下山来,都到北城下聚集,擂鼓搦战。
话说那云中府守将,乃是金国昭武大将军完颜平,自幼聪慧,深得老郎主喜爱。当初宋金海上之盟,童贯多遣工匠往北地,教金人习锻铁诸术。完颜平见了,因感宋人手艺,乃请教授言语,以此通得,而被重用。今见马陵军前来攻城,急点起部下金环、银环、铜环三个将佐,率军出城相迎。排列阵势已罢,完颜平来到阵前,当先说道:“南蛮子,夺回你那旧地便也罢了,如何又来犯俺这西京大同府?”庄浩喝道:“甚么西京,此是我汉家昔时的云州,本朝唤做云中府,如何不收复?且你国连年进犯,我若不杀得你这伙番奴梦里也怕,早晚又生觊觎之心!”
完颜平大怒,便令三将出马。马陵军阵上,那飞山豹魏大哲与撼山熊王天雄、长尾狼陈鲁两个道:“我们如今新来入伙,也去显些本事,不落人后。”二将点首,随魏大哲一齐拍马出阵。只看六人分三对儿厮杀,魏大哲战金环,王天雄战银环,陈鲁战铜环。杀气丛中,征尘影里,猛见着一将翻身落马,却是何人得胜?乃是魏大哲,手提一把铁钺,交手不过十余合,把金环砍死于马下。王天雄、陈鲁见魏大哲先得手,各逞起英雄。王天雄举镔铁棍起,只一棍,打在银环头上,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在地下。陈鲁那条绿沉枪,恰如龙摆尾一般,铜环被他打开手中军器,心窝里刺上一枪,翻筋斗攧下马去。
完颜平见连折三将,羞恼成怒,手执一把六十四斤重开山斧,亲出阵前。拈花手刘午晓并小邓通陈崇见了,各持军器,来战完颜平。三将斗有二三十合,赛子瑜唐康宁见番将独战刘、陈二人,没半分漏泄,舞起大刀,亦来助战。完颜平只恐战他们三人不过,虚砍一斧,便要拍马而回。庄浩军中开路神房圳大步转过,拈弓搭箭,飕地一箭射去,正中完颜平右肩。完颜平吃痛,奔回本阵去,先拔了箭,了事环上挂了开山斧,却取过一号旗,上将台招展叫道:“变阵!”转瞬间,北军布列成两个阵势。
庄浩在马上看了,笑道:“放着冲盈先生在此,正是班门弄斧。”便教竖起云梯,请何熙、姚雨汐同上去观望。两个军师早已认得,都道:“这是五花阵与八门阵。”庄浩道:“既是这二阵,却不足为惧,只先破了八门阵,五花阵又有何难?”便令邢耀、张自强二将领一队生力步军,走生门撞入八门阵内搅杀。二将领兵杀去,将至阵前时,那完颜平忽的把号旗左招右展,顷刻又变成阵势。
何熙在将台上看的亲切,那二阵中间相连,已化为一阵。急叫声“不好”时,邢耀、张自强二将已进阵去了。复见阵中番兵游走,那阵势又有变化。姚雨汐不识其中奥妙,何熙观毕,与庄浩道:“此二阵化一,改头换尾,由生变死。今阵外都是死门,使我不能相援。”庄浩惊慌,只恐二将遭难。那邢耀、张自强两个果在阵中迷失了方向,来时的路已吃番兵截断,退走不得。邢耀急道:“兄弟,你我二人并力,好歹杀出一条路来。”张自强称是。二将拿定宣花斧、摩云杵,领兵望着阵东北角杀去。
完颜平在将台上见二将落荒的走,心中大喜,下将台来,上马,无惧那箭伤,前去赶杀。邢、张两个正奔走冲杀间,不隄防番兵挠钩齐下,套索飞来,先把张自强搭住。邢耀见状,急挥宣花斧砍断绳索,拨开挠钩,扯住张自强就走。不期前面又有套索来,把两个绊翻。继而完颜平马到,手起一斧,先伤了张自强。番兵再欲来捉将时,邢耀翻身已起,先砍翻数人,独当完颜平。阵外马陵援兵亦到,两下强攻,侥幸死撞出阵门。邢耀急撇完颜平,携自强便走。完颜平再教变换阵势,大队番兵一齐掩杀出去。马陵军抵敌不住,纷纷败走。
乱军之中,完颜平骤马追赶,正逢着拦路虎毛振宇。抢近身后,把那开山斧望着背上只一拍,毛振宇扑地便倒,即吃番兵活捉过去。张自强见捉了毛振宇,不顾金伤,走回来救。完颜平将马拦住去路,二将一上一下马步斗,尘埃四起,斧杵相撞。张自强本就有伤在身,更折便宜。番兵见主将在那里厮杀,皆持军器,从身后来袭张自强。自强急回转身抵御,完颜平一斧已劈着后背,大叫一声,又吃番兵把刀枪搠着肚腹。番兵齐抽出军器来时,自强尚还有口气,倒拖摩云杵,望西北奔走。完颜平领兵追去,看自强近在眼前,却只是赶不上。直走了十一二里,自强终是撑持不住,倒于地上而亡。完颜平只待上前取首级时,忽地迎面捲起一阵黄沙,又觉有似天崩地塌之势,人马立脚不稳。只听得一声巨响,平地崩陷,埋藏了张自强的尸首,一切止息。完颜平惊奇,令番兵地下扒了一回搜寻,未果,只得率军返回城去。后人有诗叹道:
洪泽辈出英雄郎,曾入虎穴欺雷将。
誓应虽难归故里,捐躯塞北威名扬。
却说庄浩吃这一败,收军退回山上,计点人马时,损折三五千去。又得报张自强为完颜平所伤,不知去向。庄浩叹道:“不想这阵端的玄妙,今不见了张自强,毛振宇又吃他捉去。”姚雨汐亦道:“是了,不曾见五花阵与八门阵这般用处。”何熙道:“不妨,我既已知他变化,便可有破阵之法。”庄浩道:“愿闻冲盈先生良策。”何熙便道:“看他二阵化一,相连者,乃五花阵之白旗军,并八门阵之生门。此是秘传的阵法,唤做五行归金阵。须遣两队步军,先去攻二阵的左右两侧,便是五花阵的青旗军与八门阵的死门。再差一支人马,须都是轻骑,直抢两阵之间,使他不能变化。如此,则可破矣。”庄浩欣喜,令将破阵之法传与二山军将,再教水军头领准备,待破阵后直抢城池。又令军校前去寻张自强,到次日晚回来,只是没个结果。姚雨汐道:“他有伤在身,想是亦被番兵捉了去。今未见城上用竹竿挑起首级,多是无事。”庄浩听了,心中稍安,分付来日破阵。
翌日巳牌时分,庄浩仍令放起号炮,三山军马浩浩荡荡,复到城下。完颜平得报,率军出城,依旧摆下阵势,大叫道:“南蛮子不知天高地厚,前日吃了俺这阵的利害,今个尚敢来打城子!”庄浩冷笑道:“前日一时不察,被你这五行归金阵瞒过了。今日前来,专是要破你这个小阵,并取城池。”便差房圳、邢耀各领三千步军,去打二阵左右,又使飞将焦明武领三千轻骑,直抢中央。完颜平吃庄浩说出阵名,暗暗吃惊,却不信他能勾破,上到将台时,那两队步军已到,房圳荡开青旗,邢耀杀进死门。完颜平招展号旗,正待变化,焦明武那队轻骑亦飞奔至,撞开二阵,就中央杀将起。只这三处受敌,那里变化得?阵中大乱,庄浩看了大喜,一面传下号令,教水军头领把战船都摇到东门外打城,一面统领军马,杀过对阵,正是:
犹如猛禽追轻燕,又似凶兽噬羔羊。
完颜平见大势已去,急下了将台,上马厮杀。混战间,又得报东门被打得紧急,顿时腹热心煎,只要回城里去守把。庄浩拍动乌龙驹,手挺亮银枪,直抢番将。完颜平心慌,忙挥斧抵当,却被庄浩拨过一边,复将枪扫来,打在胸前,回枪狠扎右臂。完颜平吃痛,弃了军器。旋即庄浩大喝一声,就把完颜平一枪搠透胸膛,挑死于马下。宋达、孙煜杰领队先来抢了城门,大军随后一齐杀入城中。张航、郑乾水军那里亦得手。城内番兵虽没了主将,各还死战。众将捲杀残兵,百姓惊吓,皆不敢出来,紧闭门户。
城里又厮杀近一个时辰,生擒得番兵一二百,余下皆战死。庄浩急教救灭了火,传令不许伤犯百姓,出榜安抚。牢中救出毛振宇,独不见张自强。毛振宇道:“被那番狗捉在牢里,并不曾见着张兄弟。”庄浩又教把活捉得的番兵押过,由姚雨汐、吴赛凤问话。内中有前日随完颜平追赶张自强的番兵,实说了那黄沙、地陷的事。庄浩自是吃了一惊,亲往彼处去寻,只看那荒郊旷野,再向前去,便是茫茫大漠。何熙道:“想是上苍不愿见张兄弟尸首落入番奴手里,以此收了去。”庄浩叹道:“我却忽记起那年,张兄弟往张叔夜军中献诈降书,回来说到赌咒一事,‘若非真心,日后当身死塞外,尸首永不葬在宋土,任人难寻。’想是应验在此。”
众人摇首嗟叹了一回,回城里,出重金,招匠人就张自强死处,立起碑来。搭起祭仪,列了银钱,排下乌猪、白羊,祭祀奠酒。那被擒番兵,也不杀他,俱驱入大漠中去,任其死生。
次日,庄浩与何熙、姚雨汐于府衙厅上商议军事,庄浩道:“智真活佛有言,兄长军马不日兵阻燕山。我军既已攻下云中府,这里事了,当及早动身赶路,前去会合。”正说之间,忽报疾风步沈涛来到。姚雨汐道:“必是来报河间、燕山二处战事备细。”庄浩急教请沈涛同入后堂坐下,把了接风酒,便问陈明远那里情形。
不说沈涛怎的与庄浩说知陈明远那里厮杀备细,须要先说耿明那厮,捉了陈然坤、辛佳伦两个,来寻和一坤的军马。时和一坤领兵方至良乡县,就县外扎营歇息。见说耿明回军,失惊道:“莫不是河间府亦失了?”急唤耿明入帐,听他说道:“本与涿州守将赵京,同去救应河间,不想路上闻说马陵贼人已得了城去,遂回涿州驻扎。孰料有河间叛将黄立举,是那赵京的妻舅,伙同他姐夫密谋,又把涿州献了去。虽是失了这两处,也得末将拿了贼人两个头目回来。”
和一坤闻言,忙令把陈然坤、辛佳伦押过。二人睁圆怪眼,高声大骂不止。和一坤乃问两个道:“我那九妹是你军中何人所伤的,且说与我知,不教你们吃苦。”辛佳伦喝道:“你想知,却偏不教你知,能奈我何?若是想念那贼婆娘时,我倒好一刀送了你去。”和一坤大怒,拍案叫道:“好,好!我若不把你两个鱼鳞细剐时,西山也不排我第六了!”耿明慌忙劝道:“六哥息怒,休吃他激。要杀这俩个,易如反掌,只是眼下贼人兵近燕京,不如权留此二人为质,也好挟制马陵泊。”和一坤方才作罢,沉思道:“马陵贼人善差细作,若吃他救了去,岂不教我们如篮盛水?”分付把两个都绑在桩木上,口里塞了麻核桃,亲自监视,不教有半些儿差池。
事毕,和一坤只说要计议军事,教耿明自歇息去。耿明见他不提功劳,亦无好言,没奈何,只得出帐去了。不多时,又报艾大金求见,和一坤就令入来。只看那艾大金躬身蹑步近前,满面笑容,方欲开口,却见陈然坤、辛佳伦在帐中,即低语道:“六哥,又有南面那人书信到此。”说罢,取那书信递与和一坤拆看了,上面写的乃是将捕岳飞投大理寺的事。和一坤大喜,便道:“待这般大事成,郎主与都元帅那里上表,以不没你众人前后诸多功劳!”艾大金亦喜,赶忙拜道:“十哥与耿将军若知了,必都欢喜,回去便同他们说。”
和一坤复看那书信里余下所写的,乃是秦桧所举昔时种种功劳。看到说同艾大金、吴天鹗、袁宪逼杀张叔夜一事,寻思道:“想这张叔夜,也曾得老郎主敬爱,却得这般结果。”正叹息间,忽看那“吴天鹗”三字,猛可忆起前事,浑身冷汗,急撇书信于案上,跳起身,问艾大金道:“那张叔夜是怎死的?”艾大金吃这一惊,怔道:“教人逼死的。”又问:“何人所逼?”艾大金凛颤道:“是俺逼死的。”和一坤大喝道:“我三哥可同在?”艾大金迷离,即点首:“有,有。”和一坤冷笑道:“十弟曾说,三哥被那甚么刘慧娘勾结马陵贼人,谋了性命;李成㹣那浑家亦有言,三哥背反宋廷。而今如何又是同你们逼杀了宋朝开国郡王?你且与我实说三哥的备细,不然只是个死!”
艾大金此刻方知事泄,支吾不敢言。和一坤大怒,飞身跳过案来,把艾大金一脚踢翻,掣出一把尖刀,踏在身上,将刀望脸上弊两弊。艾大金簌簌地把不住抖,叫道:“六哥饶恕,我说便了。”把袁宪得刘慧娘书信,奉李邦彦命怎的逼死张叔夜,如何袭杀吴天鹗,一五一十,尽皆说了。和一坤尚还不信,只道:“我西山十杰情同手足,如何肯做得这般事来?以定是你等从中挑拨!”艾大金急道:“小人那里敢!实是那肥头蟾自家怠慢了兄弟情分。便是那日开封府退兵,亦是他为押送韦氏,弃了兰郡主。小人看在眼里,那里敢言!”和一坤不闻则已,如今知悉,大叫一声,撇了尖刀,又往艾大金身上连踢无数脚,直踢得血流满面。乃分付心腹人来,教把艾大金押过,夺了一条长枪,径往袁宪帐中去了。有诗为证:
兽禽枉自称兄弟,枭怨蟾随意难休。
恩仇似海终难摒,尽付悲风绕旧丘。
只说袁宪在帐内,蓦地听得外面动静,登时便看和一坤闯进,面色不好。袁宪纳闷道:“却是那个不长眼的,教六哥这般火气冲?”和一坤不采,去袁宪面前坐了,见有杯盘,先斟了两杯酒,说道:“且陪为兄吃杯酒。”袁宪不知就里,只得从他。两个连吃了三五杯,和一坤看着残酒,忽笑道:“兄弟,可还记得当初聚义时怎的盟誓的?”袁宪道:“如何敢忘?纵是做尽天下恶事,惟我弟兄不可相叛。”说罢,心中隐隐只觉不自在。
和一坤冷笑一声,大叫道:“与我押进来!”那心腹人即押着艾大金进帐,推倒在地下。袁宪吃了一惊,便看和一坤摸出秦桧那封书来,道:“我已查明,三哥性命正是教你害了!”袁宪暗暗叫苦,只好叫起撞天屈来:“六哥休怪我说,非是兄弟心狠,为是三哥作恶多了,被宋廷知去,无常簿上写定姓名,那个救得!”和一坤怪道:“你不救他倒也罢了,缘何要下此毒手!”袁宪落泪道:“六哥那里知兄弟的苦!三哥为一己之私,坑害了四哥五哥,又说了许多无情话。我若不做出这般事,早晚亦恐为三哥所陷,不然如何能勾策应得你们进开封府来?”
和一坤斥道:“休抵辩了!我且再问你,开封府退兵时,如何又舍了你九姐,那韦氏敢有她要紧?”袁宪争道:“九姐亦是只顾自己好恶,任性执拗,不听人言。为着国家大事,只好舍末逐本,正是无奈之举。”和一坤见说,大笑一声,就道:“好一个‘国家大事’,恁地时,便忘了手足情!”袁宪听了,正是撮盐入火,亦叫道:“这话却不当你说!你与二哥只要做好臣子,却冷了兄弟多少?我自投金以来,何曾保举我做个官,只教白白出力。”和一坤骂道:“这肥头蟾,岂不闻古人言‘为人臣者毋以有己’?似你这般只重名利,又削绝大义之徒,正当天地行诛!”就令心腹上前,把袁宪拿下。
袁宪见事已至此,急去枪架上拿了一把刀,先杀了和一坤的心腹人。和一坤含怒,挺手中枪来捉袁宪。可怜当初手足情深,今日化作生死仇人。却是一来帐中厮杀不便,二来两个各都吃了许多酒,斗到涧深里,袁宪又肥胖,躲闪不及,被和一坤一枪搠在腿股上,自己却也将刀劈着他小腹。两个双双倒地,挣扎不起,一个道:“你往日最重国事,今个怎敢以私废公!”一个道:“国家虽大,却要将你这厮与三哥、九妹雪恨!”
正不休间,那白爪虎耿明闻得动静,忙领兵赶来围住营帐,提刀入内探看。袁宪见了,急急道:“和一坤这厮谋反,耿将军不可放过!”和一坤亦道:“休听他胡说,且捉了他,教你立这件大功!”耿明听得分晓,说道:“十哥,你听得六哥说么?”径来拿袁宪。正是:
西山杳去无所觅,血雨纷丛染灵关。
刀光乍现金石冷,问此心寒是铁寒。
毕竟袁宪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罡煞:张自强。
(https://www.misongxs.com/xs/75060/29955404.html)
1秒记住米松小说网:www.misong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so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