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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彰功业玄女临水泊 表忠义群星归紫府


诗曰:

答君何日卸戎装,折戟沉沙夜未央。

三更骤雨摧梁寨,百战残躯守宋疆。

替天行道成陈迹,忠义双全落残章。

过客犹辨荒冢立,当年星斗聚明堂。

石碣苔深存义魄,钟吾水冷纳飞霜。

莫问秋风寻古道,前程往事两茫茫。

话说马陵军以五十辆奔雷车,大破金人三万铁骑,又在和龙山上斩杀番兵。当时泰山庄浩望见金兀术要逃,拍马来捉。兀术正欲持金雀斧死斗时,那赫儿连清赶过,叫道:“小将自当住这蛮子,元帅可速走!”便舞乌金锤直抢庄浩。兀术见了,忙勒转马头,舍命杀出一条路,取道下山,投会宁府去了。

庄浩见赫儿连清又来,扭转神威,挺亮银枪厮斗。只看两马相交,二般兵器并举,两团金光中杂着一道银光。二将今番斗到三四十合,赫儿连清把双锤猛地砸来,庄浩侧身一闪,却打个空。赫儿连清因知自身本事低于庄浩,不禁心慌,正被庄浩乘势手起,望着心窝里一枪,搠落马下。庄浩杀了赫儿连清,再欲去追兀术时,已是去的远了,寻不得身影。

那个灵幻先生林淼,因见马陵军攻上山来,没奈何,只得咬牙作法。董浩遥遥望见那团黑气,在阵中敕起五雷正法,把七星枪指去,喝声道:“疾!”只见半空里数个黄巾力士,直跳将下来。番兵吃吓,尽都夺路而逃,那里有人来护持林淼?林淼大惊,亦要脱身时,早被黄巾力士拿住,押去兴中府里了。

却说吞天蟾袁宪,原欲仗纪安邦的分瓣梅花阵,及林淼的道术,以出其不意而图马陵军,好雪心中怨恨。孰料被奔雷车撞破阵势,见林淼又被擒去,急待脱身。艾大金在傍,忙扯住问道:“十哥,我们寻那里去?”袁宪已顾他不得,一刀剁翻在地,便望山下奔逃。忙忙似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

不知逃了多少里,见座林子,奔到里面,早不闻杀喊声,方敢停住安歇。袁宪兀自喘息未定,忽觉林中又有声响,只道是追兵,忙提刀举牌。却见一巨熊懒散而来,与之四目对视。袁宪不敢喘气。未久,那巨熊自扭身去了,遂才仰天长吁,又看鹗鸟翻飞,耳边听得远处狼嚎悠悠,狐鸣啾啾,乃苦笑道:“恰似我西山弟兄一般。”不觉焦渴,出林来到一个去处,地名唤作天鹅湾。就河边饮水,只见一只虾蟆蹲伏那里,鼓腮动颌,瞪着自家。袁宪蓦地痴笑道:“是我了,是我了!”禁不得泪如雨下,摇首道:“这畜生倒是自在,我却往何处去也?”那虾蟆被他动静,跃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正待起身再行,不料身后赶来塌天虎王珠江、避水狮徐硕。二将因见袁宪只身逃命,此番不肯错过,一路追寻过来。袁宪值此进退两难之际,冷笑道:“坏吾手足及大计者,皆汝马陵泊耳!今生不得志,来世誓必做出一场来!”急待挣扎时,早被王珠江一箭射翻,跌落水里。徐硕下水,便把西山仅余这个最末的袁宪杀死,割了头,同着王珠江,欢喜回军去了。有诗为证:

狐狼声里觅岑苔,西山余孽夜归来。

灵台且使勤拂拭,莫教泉下惹尘埃。

且说陈明远此战,前后直杀有四个时辰,至申牌方息。杀的二十万番兵,只逃得近百。将及日落,陈明远教鸣金收军,将部下一应死难兵卒尸首,尽行收拾焚化。忽见分水犀郑乾飞来报道:“艾大金那厮捉了王神医,专要与哥哥打话。”众人大惊,急随郑乾前去。原来那艾大金被袁宪剁翻,却不曾伤了性命,只是被金兵尸身压住,以此未教人发觉。恰逢息兵,王力同部下上山来搜寻中伤者医治,闻得尸丛里**声,救出看时,却是金人的将佐,吃了一惊。正要叫唤,艾大金急拿住王力,只要见陈明远。

当下众人赶过,陈明远大喝道:“休伤吾妹,好好还来!”艾大金急道:“且与我备马,将些干粮钱财来,放我去了,便还你这人!”娄小雨暗暗使个眼色,神针手郝郡楠会意,闪过一边,袍下取出弩弓来,飕地射将去,三根银针正中艾大金右手。艾大金吃痛,猛撒开王力,待欲发作,只觉心窝里疼,低头看时,一弩箭正射着。复见小张良姚雨汐道:“奸贼!一箭之仇,今日终教我报了!”未待挣扎,决云䃚金昱彤飞刀亦到,把艾大金左腿斩断,扑地便倒。郑乾赶上,枭去了首级。有诗为证:

血刃反加落腥风,奸谋暗挫锁喉中。

金身却逢银针破,倒逆缘得看孤穷。

众人回到兴中府里,陈明远聚集众将,到府衙请功。方海锦、张航献鲁万和,即教推出斩首。忽的得报说折了五虎将沈冉,陈明远大叫一声,昏绝于地。王力急救。良久方醒,哀道:“沈冉与我自幼相识,江宁府同受牢狱之灾,相伴至今。闻此噩耗,真个痛心入骨,如丧考妣一般。”徐韬亦道:“往日同沈兄征伐西夏,谈笑而还;今个北讨金国,竟就此离别。”也痛哭了一场。陈明远令就城中拣买上等棺椁,盛殓了沈冉尸首,亲率大小将士,将鲁万和、夹谷龙、袁宪、艾大金四个首级祭祀,而后殡葬。

次后叫解过林淼,董浩上前解了绳索。林淼心中惶恐,只听董浩说道:“本师罗真人曾有法旨授吾,言必在兴中府遇着汝,只教将你降伏,因此不曾加害。汝今番可再去二仙山走一遭,本师定然相见。”林淼忙伏地拜道:“既蒙教诲,定当虚心,再不敢放肆。”遂辞了众人,独往二仙山去。后来随罗真人在山上修行,也成正果。这是林淼的后话。

诸事皆毕,计点人兵,已不足四万。陈明远便问娄小雨道:“将次如何进兵?”娄雨霏思道:“虽是杀败金兀术,我军却也伤损不小。然若以余下军马去攻临潢府等地,只恐有变故。纵有奔雷车为倚仗,亦须虑天气地理、人力物力。”庄浩道:“似此,如之奈何?”雨霏道:“眼下金国新败,可急速差人,一路散流言去会宁府。金主闻言,必生怯心,不日便可见消息。”便拣几个知金人言语的精干小军,细细分付了,教他等各自取道,连夜往会宁府去了。

且说金兀术奔回会宁府,金国郎主闻说兵败,二十万大军尽没,坐立不安,急升登宝殿,会集群臣商议。兀术出班奏道:“郎主勿忧!虽是折了许多军马,内中半数却是高丽的,且那蛮子的人马亦被我铁骑冲杀了若干。只是他那里不知甚么车子,十分利害,若能破之,则不足为虑。”班部中转出右丞相韩企先,启奏道:“各州府皆使人报来,备说陈明远等正从马陵泊再调万数兵马,欲联萌古合不勒,以待攻打北京。”文武番官见说,都道:“北边叛部,合不勒尤强,若伙马陵泊,则使我再无回天之力。眼下惟有甘言厚礼,遣使前去他军中讲和,方为上计。”郎主没奈何,遂从众议,修下表章一道,收拾金银宝贝、彩缯珍珠,装载上车,差驸马都尉唐括辩并同番官八员,星夜兼路,前往兴中府。再令临近州府,将牛羊马匹、异果美酒,送至陈明远军中犒劳。

话说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未牌三刻,唐括辩同八个番官到了兴中府,拜罢陈明远,将一应礼物献上,告道:“俺大金国不识高低,误犯虎威。今国主特遣小官前来奉表,情愿就此讲和,分界而治,万世不敢再侵中国,求乞停兵罢战。”便呈上表章。陈明远就教铁判官谢德伟接过,展开高声读道:

“大金国主完颜亶拜书致马陵泊主陈明远言:罪人亶生于不毛之地,存于无礼之邦。幼蒙上邦先师教授,奈何本性乖张,未得教化;长得朝中奸人趋奉,志短心高,不通文武。以致昏昧,兴师犯边,以成大恶,而致劲旅讨罪,义士兴军。今特遣使臣唐括辩,纳礼请罪,将金珠绢布以犒麾下。倘蒙义士怜悯,饶本国残年,得保先祖所遗寸土,罪人刻骨铭恩,世世图报。虽百死,不敢背德;纵千秋,不忘此恩。然若义士仍穷追不退,亶自问将兵交锋,虽未及义士,却无非玉石俱焚,同死社稷而已。罪人不胜惶恐,谨拜表以闻,多望义士三思。

皇统元年季冬月日,大金国主完颜亶表。”

谢德伟读表文已毕,娄小雨与陈明远暗行眼色。陈明远便与唐括辩道:“我大军一路连克你州府,不愁打不到你上京去。本待要一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因见你国奉表请罪求和,我中华之邦自古有投降之理,故而准允。汝等回去告知国主,今后只宜自守北地,休得故犯。倘或再来入寇,那时吾复起兵,决不相饶!”唐括辩连忙叩首伏罪拜谢。陈明远又亲写一道表文,令唐括辩带回会宁府与金主去了。复教石匠采石为碑,何熙作文,薛许越镌石,竖立于和龙山下,以记此番事业。有诗为证:

万骑崩围和龙山,天兵一夜碎重关。

穹碑刻尽平戎事,不许胡儿牧马还。

却说那壁厢唐括辩等番人方走,只见伏路小校报来:“有宋军到了。”陈明远听了,疑道:“可知是何人统领?”小校道:“只看认军旗上一个‘韩’字。”陈明远惊喜道:“想是韩枢密到来,相助我军。”庄浩道:“如何不见鹏举师弟的军马?且沈涛、李沫瑶二人未回,此来不知何意。”姚雨汐道:“我想那天使之言,兼各处守将既放他过,又未差人来报说有异,料无甚差池。毕竟金人害了徽宗皇帝,太后亦尚未归,我们在前与朝廷开路至此,官家若愿乘势灭金,也无不妥。”

话毕,又有守城军士来报,韩世忠遣使来打话。陈明远教唤入来。使者上到厅前,见了陈明远,说道:“奉韩枢密将令,来请陈观察赴宴,共议破金大事。”陈明远大喜,遂委庄浩掌管军马,将带娄小雨、田雅珠、徐韬、杨乙尧,并魏大哲、王天雄,引着一百军士,随那使者前去韩世忠军中相会。

方至大寨内,却不见人来迎接。心下疑间,忽看迎面走来一人,陈明远认得,乃是枢密使张俊,惊讶道:“韩枢密何在?”张俊冷笑道:“不恁地时,如何能勾到此,赚得你这伙反贼来?”一声令下,四下赶出官兵,把众人团团围住。徐韬、杨乙尧、魏大哲、王天雄见状,各持住军器,同着一百小军,先把陈明远三个护在中央。

那张俊喝令左右,教推过一个人来。众人看时,竟是疾风步沈涛。原来张俊一路北上,却扮作韩世忠部,只道来助马陵军征讨金国。赵京、戚全展、黄立举、张意四个把守涿州、燕山府、蓟州、松亭关四处,他等原都是金国降将,不知备细,一时未察,被张俊赚开城门。张俊闻是降将,只做其心不改,俱各拿住杀了。次后到大定府,陈鲁、刘午晓亦中奸计亡身。恰逢沈涛独自个从南面而回,闻说有宋军进城,急要来见陈鲁两个,却被捉住。

陈明远见说杀了黄立举等人,大怒,喝道:“奸贼!不思与国家雪靖康之耻,反害这般忠义之士!”张俊笑道:“岂不闻太祖武德皇帝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尔等不伏王化久矣,正当乘此一举灭之。我今先斩这个从贼,少时便教你们团圆!”

正在危急间,忽闻寨后一阵扰动。便看一将纵马舞剑,直杀至张俊旁,乘他惊魂未定,飞身下马,匹胸揪住。众人定睛看时,认得那将却是李剑,无不惊奇。官兵见主将被捉,不敢妄动。徐韬、杨乙尧急来救下沈涛,魏大哲、王天雄赶过,把张俊押在一边。陈明远亦上前来相谢李剑,乃问道:“李将军如何在此?”李剑道:“自那日松亭关一别,在密云县内寻得我丈夫。我夫妻两个自商议了,众义士恩情未报,心中难安。向后到大定府来寻大军,听城中百姓言,有宋军进城,杀了守城将士。只恐他等对义士不利,遂留下丈夫,我独自个混入官军中,专待下手。”陈明远叹道:“若非李将军,几又损吾股肱。”

话犹未了,沈涛急来说道:“哥哥且听,我同李沫瑶在临安那里打听得,如今宋与金议和已定,奉表称臣,以淮水为界,岁贡银绢。岳少保父子并部将张宪,却遭奸人构陷,俱被拿入大理寺问罪。凡与之求情伸冤者,为官的革职,为民的则加刑而死。又探得,审张宪而断其谋逆者,正是张俊这厮。”陈明远闻言转怒,欲杀张俊,以报黄立举等人之仇。张俊慌道:“非干我事!此皆秦丞相之令,不敢不从。且有岳飞两个部将,王俊为原告,写了状子,王贵又是证见,朝廷安敢轻心?”魏大哲、王天雄忿道:“休听这厮胡说,我两个与哥哥动手,也好雪陈鲁、刘午晓之恨!”

张俊看二将举刀,急大叫道:“慢来!眼下能救岳飞三人者,惟陈观察耳!”陈明远闻言,便止魏大哲、王天雄,问道:“怎的救得?”张俊说道:“前番使攻水泊等,皆因秦丞相素来忌惮汝马陵泊。倘若你等就此回军相救,岳飞必然无事,迟则误矣。目今朝廷虽与金国议和,然此番教我领兵来,实为探你两家虚实:若陈观察真个能长驱直入北地,便乘势一道,就迎回太后,并先帝梓宫。假使杀吾,部下军马,一旦生乱,谁可制耶?若蒙存性命,我则直兵逼会宁府,以不负朝廷之望。”陈明远又问娄小雨的计较,雨霏暗道:“这厮所言,不无道理。且官军家眷,尽在南面,纵使招纳,必不肯轻从。今可先押张俊回城,同众头领计议。”有诗为证:

构畏黄龙深闭门,桧贪金匮自通神。

俊刀专剐忠良骨,三钉犹污史册尘。

当下都回兴中府,与众人说了张俊、岳飞的事,无不动怒。庄浩愤道:“我师弟为宋朝出生入死多年,劳苦功高,一点忠心,天地可表。如今诬他谋反,并捕下狱,着实可憎可笑!”众头领皆道:“既止俺们能救岳飞,事不宜迟,当早南还。”姚雨汐道:“只是放了张俊,终不为美。依我愚意,可留下一二个弟兄,以防这厮心口不一。”何熙道:“此计诚恐不妥。张俊部下军兵众多,必有心腹的人。若使我弟兄留此,只怕是与狐谋皮。”众人都觉有理。陈明远复问娄雨霏:“便即刻收拾起程,回宋朝搭救岳飞,贤妹以为如何?”雨霏寻思道:“此去临安府有万里的路,单凭脚力,少则一个月,那时只恐岳飞已被杀害了。”何熙道:“不错。路途遥远,我们肋上又未生双翅,人人亦不似沈涛那般,会使神行法,必然担阁。”姚雨汐道:“可先动身,别作计较。”

陈明远正待传令,只看沈涛禀道:“诸位勿虑,我正有一法子,可教大军速去临安。”陈明远忙问道:“兄弟却有何良法?”董浩见沈涛似有忧容,方要开口,便听说道:“哥哥可令人多买纸来,小弟裁画成神行符数万道,教军中上下都拴了。彼时作起神行法,大军指日可到临安。”田雅珠奇道:“往日不曾见哥哥说神行法有这般妙处。”沈涛道:“老师传我此术时,曾言也可带动千军万马,只是不可轻用,不然须得休养数月。故从未使得。”陈明远喜道:“既如此,岳飞有救矣!”即唤人速速采办。沈涛复道:“哥哥可教众将收拾,整顿军士,我自去画符。”便下厅。董浩见了,亦告退,来寻沈涛。沈涛知他来意,挽手笑道:“我意已决,董先生切不可说破。”董浩闻言,摇首叹气不止。

却说沈涛昼夜画制神行符,三日后终得完备。便发与军中大小将士,步军每人两道,马军四道,各各拴缚。当时有魏大哲、王天雄二将来辞道:“今既助哥哥破了金国,我两个欲先往大定府,收拾陈鲁、刘午晓尸骸。次后同回云中府,待会聚了唐康宁,都回乡里,安稳度日。”陈明远听了,乃拜道:“此番北伐,多得你等弟兄相助。今未能与陈鲁、刘午晓等人报仇,着实有愧!”二将慌忙扶道:“如何肯怪罪?惟愿今后与哥哥有再见之日。”李剑亦来相辞,也要去大定府,同丈夫别寻地方讨生活。当下又去了忠义军近千人。

陈明远教请过张俊,说道:“今放太傅回军,且请好生为国出力,勿负前言。”张俊忙道:“陈观察放心,只管去救岳飞,张某焉肯失信?”陈明远送出城毕,便与庄浩统领军马,都到城外取齐。只看沈涛立于大军中央,作起神行法来。约莫一炷香过,沈涛喝声:“起!”三军齐动身,直奔临安府。好个神行法,将带万军,走了两日,已到盱眙县境内。沈涛此时筋疲力弊,头昏眼暗,正撑持间,口中忽的喷出鲜血来,跌在地下。陈明远见了,大惊,急止行军。跳下马来扶时,沈涛已断气身亡。董浩转过,叹道:“此法之弊,实非所言那般。沈兄为使我众人早救得岳飞,故而相瞒,只教贫道休点破。”后人有诗哀挽道:

日行千里众人服,电捲狂飙神鬼哭。

为救忠良喋血处,朱裳可愧赤心无?

陈明远得说真相,扶尸痛哭不已,令人收殓,送回马陵泊安葬。大军复上路来,沿途有百姓见说是要去救岳飞的,纷纷相随。又行有两日,已是绍兴十二年正月初一日,正走到句容县地界。忽报朝廷差下天使,赍捧圣旨御酒而来。却恼犯众将,都欲上前杀之。陈明远道:“且勿动手,看他有何话说。”那天使到了军前,开读圣旨。圣旨里说道,高宗天子知岳飞实是受冤,今已降旨,教从大理寺狱中取出,严惩秦桧等人。又闻马陵泊破虏南还,敕赏御酒,即赴临安听封。

方才读罢圣旨,却看千面玲珑李沫瑶骤马而至。李沫瑶见是自家人马,未待马住,滚鞍下马,飞近前来,见陈明远说道:“岳少保已于昨日在大理寺中被害,其子岳云并部将张宪,皆被斩于市。”众人听闻,赫然震怒。随军百姓,个个哭天喊地。陈明远生疑,即令拿下天使一行,将那所赐御酒都与他等灌下喉咙。不一时间,肚里疼起,各都药发身死。庄浩嘶吼道:“无道昏君,使我师弟蒙冤而死,又欲鸩杀我等。今还去临安,就讨个公道!”众将皆叫道:“一发除了那伙谗臣贼相,教那昏君退位让贤!”簇拥着陈明远、庄浩两个,军马起行。

次日,行至广德军,眼见得离临安不远了。正走间,忽然狂风大作,云雾迷漫,阴森森一片气象。董浩见了,于马上仗枪作法,却是无用。只看空中现出两面绣旗,一书“尽忠报国”,一书“精忠岳飞”。但见岳飞站立云端,左首长子岳云,右首部将张宪。庄浩遂望空叫道:“师弟阴灵不远,待为兄等为你报仇雪恨,与朝廷攘除奸凶!”只听岳飞道:“诸位一腔义烈,却不可为岳某而行此事。想吾一世为人,但求尽忠报国,丹心碧血。倘若你等做出这般大事来,岂不坏吾忠名?且国家如生动乱,金人将来,则助其威,必使万姓罹难。望诸位就此全了岳某的名节,那伙奸臣今虽得势,少不得有报应之日。是非曲直,万载千秋,自有公论,不在此一时也。”陈明远、庄浩听了,心中不悦,不肯相从,只令兵马前行。却见飞沙走石,雷声激烈,人马不能进。二人无奈,仰天长叹一声,只得传令,教全军退还马陵泊,并召回各处小头目。岳飞三个英魂,方才不见。有诗为证:

浩气横绝四海殊,苌弘往日一心朱。

天雷尤向截罡煞,忍对奸邪束手无?

话说陈明远一行,自从绍兴六年八月十六日出军,至今回到马陵泊钟吾寨,已是绍兴十二年正月十一日。山寨中原计一百单八名头领,自徽宗朝张叔夜等征讨,至高宗朝抗金北伐归来,共损折七十二员。陈明远因思念亡故众将,就山寨龙泉寺外净处,扬起长幡,修设超度九幽拔罪好事,做三百六十分罗天大醮,追荐前亡后化列位将佐。

忠义堂上,陈明远再看本寨众头领,止剩得三十六人。那三十六人是:义巨子陈明远、泰山庄浩、女诸葛娄小雨、赛仲达何熙、飞将焦明武、金锏徐韬、小孔孟田雅珠、赛存孝杨乙尧、开路神房圳、铁判官谢德伟、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塌天虎王珠江、避水狮徐硕、烈火雷闫言、轰雷枪董浩、凌飞雪尹柔雨、秋海棠夏梦迪、逍遥子陈然坤、擎天龙辛佳伦、小张良姚雨汐、千面玲珑李沫瑶、出山虎王子康、赛华佗王力、玉金匠薛许越、水里狂方海锦、冲波白练张航、小膳祖马玥、拦路虎毛振宇、分水犀郑乾、玉蜻蜓李明、极地熊张智钧、病西施余媛、水幽兰何雅宁、开门红李欣妍、锻铁郎君李磊。有诗曰:

马陵三十六,止剩十八双。

驰骋廿一载,神州孰可当。

宋达亦看本部头领,三十九员止剩得九人。那九人是:镇星土星宋达、青帝木星杨程、荧惑火星孙煜杰、太阳星朱佳俊、紫炁星薛琦、尾火虎王宇祥、牛金牛房迪、女土蝠张媛、柳土獐张荣。

之后打听得,那日张俊并未用兵,实去会宁府,接韦太后,并徽宗皇帝及显肃皇后梓宫南归。却还依着宋、金两国和议,任从金人去取马陵泊所收复之地。金国郎主因畏马陵泊,多番差人南下打探,方知马陵泊兵力,故而放心。遂不顾前番奉表之约,再兴兵马来,侵占各处州府。陈明远得报,堪恨张俊,念起黄立举等旧仇,悔不该放过,又思岳飞未曾救得,白白折了沈涛,更兼所得诸地复失。一时郁结,大病了许久。众头领从此只居山而守,金人知马陵泊的利害,亦不敢来犯。

却说同年八月中秋,忠义堂上安排下筵宴。众头领饮酒赏玩,各家儿女都来相伴。正作乐间,忽闻堂外仙乐响亮,异香扑鼻,一片祥光瑞气。只听得一声:“玄女娘娘有请,陈星主可领众将堂外听旨。”陈明远闻言,遂领众头领出忠义堂,只见半空里,九天玄女娘娘引一班侍从女仙降临。众人急忙俯伏拜奏道:“不知娘娘亲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玄女娘娘道:“陈星主,自混元阵相会,不觉有二十载矣。汝等原是上界天罡地煞星临凡,受玉帝符牒敕命,收雷部众将回天庭发落,并存赵宋半壁江山。如今大业已成,可不必久留俗世。吾今日至此,乃奉玉旨,诏汝等归位。其间亡故将佐七十二员:朱成、仲若冰、白伟成、陶鑫、汪文昌、吕坤键、李杰、吴铣源、索奥、徐宝、宋凯强、孙焕翔、石顺友、陈佳伟、孟子程、王铁树、曹崇坦、刘涛、杨文轩、陈星、张奥康、石粮诚、王楠、力鹏、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郭亿一、董恩惠、何琼、张玉一、曹笑、单筱寒、吴忱诺、王子怡、赵贝、晁晶、段雯、冯子娜、邵竹影、刘怡岑、于娇、戴畅、王凯、朱宣林、段大猛、陆影、张洲、咸纬广、朱珂令、袁梓鹏、陈孟、路新宇、王宇琪、钱仓政、李金宇、臧好、吴玮璠、谢顺、张妮、侯帅、赵梓晗、季晓宇、刘楚、蔡子豪、曹峻烽、张自强、吴赛凤、邢耀、沈冉、沈涛,特加封为马陵泊都土地。”众头领再拜谢恩。

玄女娘娘又与宋达等道:“汝等亦是上界十一曜二十八宿托化,原待辅紫微治世,反又为前世旧怨,违逆玉旨。更兼摆布天阵,险阻罡煞大业。玉帝本要依律问罪,却是众神怜悯,为汝等讲情。今既辅罡煞成功,则消业障,仍留人世,以佐紫微。其间亡故将佐三十员:宋金龙、王超、王晨、葛媛、朱栗辉、马帅、钱遥、刘东晓、顾洪嘉、张景琛、左明欣、施笑飞、郭春辰、叶召、何彪、智海洋、蒋宁、鲁琳、付晓、苏一凡、袁鹏、刘璇、葛涛、段金朋、许栗铭、黄琳雅、巩莎莉、张雷、刘奇、叶森,特加封为青石山都土地。”宋达等亦拜谢恩。

玄女娘娘曰:“陈星主,天凡有限,可即随吾还。”只见陈明远再拜奏道:“感荷玉帝垂慈,娘娘厚德。然臣等自觉尘缘未了,愿乞暂留凡世。待阳数告终,再皈紫府。伏望娘娘转达天听,俯允微忱,则臣等感戴无极矣。”众皆同声。娘娘遂笑曰:“也罢。天上一日,下界一年。既愿暂留,便与汝等不久金阙重会。且紫微星早已临凡,他日治世,汝等亦可辅之。”众头领复拜,恳谢娘娘。玄女娘娘自领众女仙,回天庭复旨去了。

后绍兴三十二年六月,高宗天子传位于太子即位。这太子原非亲生,乃太祖皇帝七世孙,立帝号曰孝宗。这孝宗皇帝乃是上界紫微星,即登基,便诏追复岳飞官爵,以礼改葬,官其子孙。又意北伐金国,恢复故土,多去秦桧党人,及朝中懦弱者,广任忠勇之士。时秦桧、张俊等人已亡多年,孝宗天子于隆兴元年正月,亲书丹诏,差尚书右丞史浩赍着,同御酒、锦段、表里,取路往马陵泊招安。

陈明远等在马陵泊,早闻孝宗天子诸般举措,都喜道:“这必是紫微星了。眼见着收复汉土,指日可待也。”遂受了招安。惟有董浩因着罗真人前时嘱付,与众人拜别,回二仙山学道;田雅珠不愿为官,许欣敏、郝郡楠、夏梦迪跟随,回下邳县里为民;余媛、何雅宁、李欣妍三个商议了,只去建康府开酒楼为生;金昱彤及梁山后人,愿居花厅村,以守山上坟塚。陈明远各尊其意。又到忠义堂前问众军校,三军不愿去的,也辞了五七百人,都赏了钱物。当下收拾起身,众人洒泪相别。陈明远率大小头领,引诸多军马,齐赴临安面圣。

孝宗天子见招抚得马陵泊人等,喜动天颜,敕封陈明远为钟吾侯,庄浩、宋达同为侯爵。何熙等天罡将佐及杨程四曜,皆封伯爵;陈然坤等地煞将佐及王宇祥二宿,皆封子爵。已故诸将,毋论前后亡因,皆授名爵。路新宇、刘奇等封为昭武郎,朱宣林、叶森等封为宣勇郎。已故女将季晓宇、巩莎莉等,同娄雨霏三人皆封郡君;赵梓晗、鲁琳等,同李沫瑶、张媛六人皆封县君。陈明远等谢恩毕,又奏:“原有关西忠义军陈鲁、刘午晓、陈崇,并金国降将黄立举、赵京、张意、戚全展。七将相助破金,以致功成,不幸亡身。”天子准奏,皆敕封为将军。陈明远等各各谢恩已了,天子命设筵宴庆贺,只候北伐大计。有诗为证:

罡煞归垣列宿明,紫泥丹诏下神京。

云台不画麒麟像,尽录忠魂护宋廷。

至孟夏,孝宗天子诏枢密使张浚出师北伐。张浚乃遣陈明远、李显忠、邵宏渊三将,分道征进,复灵璧、虹县、宿州、宿迁。未料邵宏渊因与李显忠生嫌隙,不将兵援,致其溃于符离。兼着宋军久未临战,兵不素练,虽得城池,终被金兵所败,死伤无数,军心摇荡。陈明远等闻说李、邵兵败南走,恐孤军深入,不得援兵,亦只得从宿迁退走,临淮御敌。孝宗天子见北伐失利,心中忧惧,乃召参政汤思退计议。汤思退原秦桧余党,乘机笼络诸臣,力抵张浚,只要与金国议和。天子一时被贼臣蒙蔽,竟任为相,次年四月罢浚。思退既持国柄,暗联金人,意欲割地求和。

陈明远、庄浩、宋达本欲上表,得娄小雨、何熙劝阻,只教明哲保身,省落奸臣之手。时金人图利,以战逼和,十月复入寇。陈明远等率兵抵御,却被汤思退欺瞒天子,缓援兵、克粮草,致不能胜。次月,娄雨霏乃使陈明远三个,结连兵部侍郎胡铨、谏议大夫王大宝、侍御史晁公武等忠志之士,上书斥汤思退一伙:“奸比秦桧,急和误国,致敌猖獗。”孝宗皇帝方才云开见日,怒而黜之。天子虽罢思退,然自绍兴议和以降,岁贡银绢,如今用兵,府库愈虚。更民力凋敝,不堪命,多盼息兵。不得已,于十二月,宋复与金议和。

陈明远等因见两番用兵未果,无不感叹当年。且都年事已过六旬,遂息战心,只在朝中辅佐孝宗天子治世。后至乾道八年六月,马陵众将请辞。天子挽留不住,遂准致仕,各赐金银,拨人伏侍。众人聚会了离去的头领,倾尽资材,打造艨艟战舰。除董浩在二仙山,余下人等,将带各家家眷,尽从三江寨乘驾出海。

行至福州沿海,见有海寇侵扰百姓,遂与交战。徐硕、方海锦、张航、郑乾四个,时七十一二年纪,仍领王楠义子王莽,同着一班会水的子女,力杀百贼,烧数船,救五七商人。残寇不能敌,急逃。将那生擒得的海寇拿过审问,竟不识其言语。又问所救商人,方知这伙乃是日本国治下,西海道上萨摩国人氏。时常乘船出海,劫掠商船,亦去西南群岛,杀掳土人,近日又来侵犯宋朝沿海州郡。陈明远道:“去岁汪大猷知泉州,作屋于平湖,遣将分屯,以御毗舍耶。今倭寇又犯吾中国沿海诸处,其必不能兼顾。我等虽已致仕,也当与国家分忧。”众人称善。陈明远遂教将船傍岸,写表申奏朝廷。

孝宗天子闻奏,大加称赞,就传圣旨,命两浙、两广、福建各地,调拨善战水军,并马陵泊原部人马,支给陈明远。陈明远等统领船只,直到流求东北方,拣着一座海岛,见其可守,就于岛上起建房屋,筑造城垣,并水、旱二寨等一应防御工事。又开垦农田,多植果树。次后差人去东面诸岛,结连土人,共抵倭寇。就为东南屏障,永护宋朝,不再出焉。

后来孝宗皇帝传位与太子光宗天子,在位五年,传位与太子宁宗皇帝登基。庆元三年,那时罡煞曜宿,阳寿都已先后尽了,元神各归本位,齐至灵霄殿外。罗真人亦遣董浩还。一百八副罡煞、十一曜二十八宿,得玉帝宣诏,上殿御前礼拜。又见雷府那三十六员神将,同着荡魔真君,及青雷、石雷二将军,并七杀星,皆被背剪缚着,跪在玉阶下。天魁星等一百八正罡煞,同着黑杀星,都在班部里。当时玉帝传旨,此番群星下界,除阴鬼、收雷将、佐紫微,皆立功业,各赏赐金花、御酒、还丹、异宝、明珠、锦绣。正副罡煞、曜宿黑杀,一齐谢恩。

玉帝乃叱众雷将道:“尔等位列仙班,却为私怨干犯天条,降凡尘与罡煞作对。又致妖邪作祟,使幽冥扰乱,阴阳几失其序。今既就缚,合当问罪!”即降旨:“就着纠察灵官,细察此辈凡间行止。倘曾有行善福民者,鞭笞三百,削去仙籍,谪堕轮回。余者尽付雷磔,形神俱灭。所遗神职,依序升补。”众天丁领旨,把雷将押出灵霄殿去了。玉帝又道:“七杀星与正罡煞等未有旧仇,如何也私走下方?”七杀星叩头奏道:“为是蟠桃会上酒醉,不期撞入兜率宫,把老君还丹吃了一粒。幸有旧友普天欢喜真人,替臣偿了还丹,不致事发。后其请臣同助雷将对付罡煞,是臣念前恩,故应前往。”玉帝闻言,就贬七杀星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这是诸神的结果。

后来宁宗天子欲行北伐,追封岳飞为鄂王,追夺秦桧王爵,改谥谬丑,以风厉诸将。又闻陈明远等一百八人,上应星曜,兼在高宗、孝宗二朝,于国家多有战功,后久守东南。故追封陈明远为钟吾郡公,赐钱到马陵泊,同其在梁山那般,也起盖庙宇,大建祠堂。正殿之上,塑陈明远等天罡三十六员;两廊之内,列陈然坤等地煞七十二将。向后副罡煞累累显灵,百姓四时享祭不绝。马陵泊内,祈风得风,祷雨得雨。梁山泊那里,因着正罡煞,亦显灵验。至今古迹尚存。太史有唐律二首感怀,诗曰:

钟吾烟雨远婆娑,空剩荆棘束铜驼。

寰下星辰随碧落,庭前衰草复澄泊。

蚍蜉忍见潢池小,金雀翻嫌巨野多。

波向天南应有意,鸱夷直为斩鼋鼍?

未教男儿意蹉跎,绿林相望遂家国。

平生犹忆多矢志,百战堪怜一饮啄。

巷陌尝添罡煞语,闾阎喜为俊良说。

白毫引落青山外,大道还依黔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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