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矢碎后的余烬，被黑锁吞噬殆尽。

血海镜面重新合拢，平整得像从未破裂；可镜面之下，一道更深的裂隙，正在缓缓蔓延——裂隙尽头，是那尊重新立起的无字碑。

碑身“不得出”三字，被逆火灼成焦黑，边缘渗出暗红，像干涸的血泪。

碑前，赤莲残瓣零落，一瓣被风卷起，贴上碑面，瞬间被吸干色泽，化作灰白粉尘，簌簌落入裂隙深处。

裂隙底部，伸出的那只手，仍未收回。

指节苍白，皮肤下却透出赤火纹路，像被岩浆灌注的玉。

五指微张，掌心跳出一粒极小的透明花种——花种无根无芽，却在出现的刹那，将四周残余的赤火与锁链碎片，一并吸入。

“咚——”

第二声心跳，来自花种内部。

心跳落处，裂隙两侧岩壁同时亮起银红交缠的符纹，符纹一路向上攀爬，直达碑底，像要重新撕开这道被溟亲手缝合的伤口。

海面之上，黑云骤聚，云心旋出漆黑漩涡。

漩涡内，溟的声音降下，不带怒，只带裁决后的余烬——

“逆律者，当永坠。”

声音落，漩涡投下一道暗金光柱，直贯海底，光柱所过，海水自动分离，露出真空般的井道。

井道尽头，正是那只仍伸在碑外的手。

手被光柱罩住，皮肤瞬间龟裂，裂口却不见血，只飘出细碎红屑，红屑一遇光，便化作白灰。

灰未落地，又被花种吸回，花种表面因此生出极细的裂纹，裂纹里透出银白微光，像另一朵莲，即将破壳。

无字碑开始倾斜。

碑底发出岩石断裂的闷响，一道道裂缝蔓延，像黑色的闪电，爬满整座碑身。

“不得出”三字最后一笔，被裂缝拦腰切断，断口处喷出暗红雾气，雾气凝成少年模糊的侧脸，唇形无声，却固执地重复——

“阿……华……”

溟的声音再次降下，比前次更低，更冷——

“坠。”

一令出，光柱骤缩，化作一只暗金巨手，五指张开，握住碑身，也握住那只伸出的手。

巨手向下猛地一拽——

“轰！”

无字碑连同整片裂隙，被生生拖离海底，拖向更深、更黑、更寂的所在。

海面之上，出现一道巨大的漩涡，漩涡内壁布满暗金符纹，符纹所照，万物失色——赤莲、红花、冷火、羽片，统统被吸进漩涡中心，像被一张巨口吞噬。

少年在碑底，仰面向下坠落。

玄发被风撕成碎片，碎片却化作白灰；

胸口红纹被暗金符纹寸寸剥离，剥离处露出苍白肋骨，肋骨下，那粒透明花种仍在跳动——

每跳一次，便将剥离的赤火与符纹，一并吸入，花种表面裂纹愈发密集，透出银白与猩红交缠的光。

坠落途中，他抬眼，望向漩涡之外——

那里，遥远的忘川方向，有一点极淡的白，正随水雾轻轻摇晃。

他伸出血肉模糊的手，五指张开，像要抓住那抹白，却只抓住暗金气流，气流割破指骨，发出细微的“嗤”声。

无声里，他用唇形，最后一次开口——

“对……不……起。”

三字未落，暗金巨手已将他拖入漩涡最底部。

底部，是一眼无光之井，井壁布满“永坠”古篆，篆心嵌着无数被囚的赤莲残瓣。

巨手一甩，无字碑被重重插入井心，碑底与井底相撞，发出沉闷的“咚”——

像第三颗心跳，被永坠封印。

漩涡闭合，海水回填，镜面重新磨平，像从未裂过。

可在井壁最深处，那粒透明花种，仍在轻轻跳动——

每跳一次，便将“永坠”古篆，啃去极细的一粒金屑。

海面之上，摆渡人“无咎”撑篙而来，在《冥界植物志》第六页，添上一行暗金与血色交缠之字——

「坠落一次，无字碑插永坠之井，赤火被剥，透明花种藏井壁。

井壁古篆，日日被花种啃去金屑，屑落处，银红交缠，像未绽的芽。」

笔落，青灯无火，却自动指向井口方向，灯影投在镜面，像一束遥遥的问候，又像一声无声的告别。

而在忘川源头，提灯少女忽然停步。

她低头，看见水面漂来一粒暗金碎屑，碎屑在她足尖一触，便化作白烟散去。

她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是谁，却只觉心口无色火种，轻轻一跳——

“咚。”

像另一半心跳，被永坠封印，却不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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