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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原卷出库


天色还没亮透,执律堂外廊的灯却像被谁刻意压低了一线,昏黄的光落在银纹符线之上,竟显出几分灰白的冷。江砚抱着卷匣站在听序厅外,腕内侧临录牌的热意稳得像一块贴在骨头上的铁,提醒他这一夜的“裂口”已经写成了钉——钉进案卷,也钉进许多人的眼里。

白袍随侍从厅内出来时,脚步比平常快了半分。他没有抬眼看任何人,只把一枚刻着“押取”二字的短令塞进红袍随侍掌心,低声道:

“长老再令:北廊《巡线例外册》原卷必须在天亮前到。押取线路由执律堂全程接管,北廊不得插手。另:灰粉取样双线验毕前,所有相关人员不得释放,包括执律堂内任何沾灰粉者。”

“包括执律堂内?”红袍随侍眼神微微一沉,像被这句“任何”擦了一下锋口。

白袍随侍语气平静,不带半点情绪:“长老原话:灰粉能出现在谁手套边缘,就能出现在谁袖口之下。先验,再谈清白。”

江砚心里更冷了一层。那句“像执律锁纹粉”一直悬在案卷里,悬而不决最容易成为刀刃:有人想把它做成“内鬼”的口径,有人想把它做成“伪装”的口径。长老这道令,等于把所有可能性一并锁住——宁可误锁,也不许漏放。

红袍随侍收起短令,回头看江砚:“卷匣带好。你跟我走押取线。押取过程中,你只做两件事:一,记录;二,确认锁纹码。有人敢拿‘旧规’挡路,你就把他的嘴写进卷里。”

江砚低声应下,脚步贴着符线往外廊走。外廊的风依旧干、直,像把人的呼吸刮成碎片。走到转角处,那条被封存的黑丝袭扰证物已由执律弟子接管,封袋上贴着三道封条,暗红锁纹一圈圈缠紧,像把一条活蛇按死在纸里。江砚只是扫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盯得太久,会被人看出你在意;而在内圈,“在意”本身就是可利用的弱点。

押取队伍很快成形:红袍随侍在前,执律弟子两侧护卫,江砚居中偏后,另有一名持锁纹链的执律官压阵。锁纹链泛着暗红微光,链节间刻着细密的“律”字纹,行走间不发声,却像一条无形的界线——界线之内,谁都别想把东西顺手带走;界线之外,谁都别想把人顺手带走。

北廊的入口比别处更窄,门楣刻着淡淡的“廊序”二字,像被无数次触摸磨平了棱角。门口两名守廊弟子见执律堂押取令,脸色瞬间发白,却还是硬撑着行礼:“见过执律大人。北廊重地,按廊序规矩——”

“按执律令。”红袍随侍打断,语气冷得像冰,“今日不谈廊序规矩。廊序规矩若真能护住这案子,就不会让通行符存根缺角,更不会让北简印封印擦痕。开门,带路,去印库条文柜。”

守廊弟子喉结滚动,显然想反驳,却在锁纹链的暗红光里把话咽了回去。他们不敢不带路,只能领着押取队伍穿入北廊内道。

北廊内道的风与执律堂不同,湿意更重,像有水汽藏在石壁的毛孔里。廊灯更白,白得不自然,像刻意要把每个走过的人照得无处藏身。江砚的目光落在墙角几处符纹上,符纹线条细密,走向却比执律堂更“弯”——执律堂的符纹像直线钉;北廊的符纹像绕线圈,绕得人心里发紧。

走到一处门前,门上刻着“例外册”三个字,字势很轻,却透着一股“你别乱翻”的警告。守廊弟子停下,伸手摸向符槽:“此柜需监印官钥纹——”

“监印官已押在执律堂。”红袍随侍冷声,“钥纹牌带出来。”

守廊弟子尴尬得脸色发青,只能从腰间取出一枚副钥纹牌,嵌入符槽。符槽亮起一道白光,却迟迟不续。红袍随侍抬手,锁纹链轻轻一抖,暗红锁纹顺着符槽边缘攀爬,第二道光随之亮起。第三道仍暗——这门竟还需要“北简印监证”或“廊序统印”参与开柜。

江砚心里一凛:原卷条文柜,本该只需“守廊钥纹+监印钥纹+执律封令”,不该再叠一层“北简印”。多一层,意味着多一个可动手脚的位置。

红袍随侍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没有立刻催第三道,而是转头问守廊弟子:“为何多一道统印锁?”

守廊弟子嘴唇发白:“例外册……涉及上层差遣口径,按北廊规制需北简印监证,防止条文被人误引。”

“防止误引?”红袍随侍冷笑,“你们误引得还少?缺角存根就是误引,外扣银十七就是误引,短令焚毁也是误引。现在把北简印监证叫来,或者告诉我谁负责第三道锁。”

守廊弟子低声:“第三道锁……由廊序监印官平日持印。监印官不在……”

“监印官在执律堂。”红袍随侍眼神一寒,“既然他不在,就按长老令:第三道锁由执律堂临封替代。谁敢说不合规,就让他去听序厅说。”

他取出一枚“临封替代”短令符,符面冷光一闪,贴在第三道符槽旁。符槽里的灵砂像被迫吞下一口冷铁,亮起一线暗红,第三道锁终于接通。门面发出低沉嗡鸣,缓缓内陷,露出一条窄道。

“江砚,记。”红袍随侍不回头。

江砚笔尖落下:

【北廊例外册原卷柜:柜锁需三道权限;第三道原为北简印监证,监印官缺位,按长老令由执律堂临封替代短令符接入,形成可追溯临封替代链。】

窄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条文室,木柜排列整齐,每只柜角都刻着锁纹码。空气里有旧纸的霉味,却被符纹压得很干,干得像纸页也在窒息。守廊弟子从柜中取出一卷厚册,册面嵌着银线,封皮上写着《巡线例外册·第二卷》。他双手递出时,手指微微发抖。

红袍随侍没有立刻接,而是先让执律弟子持锁纹照纹片对着封皮银线一扫。银线反光正常,却在封皮右下角出现一道极细的“补纹”——像有人把银线断处重新接上,接得很细,但仍能看出“新旧不同”。

红袍随侍眼神瞬间更冷:“封皮银线补纹,何故?”

守廊弟子脸色更白:“旧册翻阅多……银线磨损,例行修补。”

“修补要记修补码。”红袍随侍声音压得更低,“修补码在哪里?”

守廊弟子张了张嘴,竟说不出。江砚的心沉了下去:同样的手法——懂规矩的人毁证,不把东西毁掉,而是“修补”,修补到足够让你以为它还完整,却让关键的追溯码消失。

红袍随侍终于伸手接过厚册,却不是直接翻开,而是先按执律堂规制做“三验”:

第一验,锁纹码验真。

他用锁纹链轻触封皮内侧的锁纹码位,暗红锁纹一圈圈扫过,锁纹码应当在链光下浮出对应序列。可那串序列浮出来的瞬间,江砚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序列的中段有一个“空位”,像被人挖走一笔,又用极浅的符灰填了回来,勉强能看,却显然不是原刻。

第二验,页序完整性。

红袍随侍翻到卷首目录页,目录页边缘银线完好,但页脚的页序符点却有两处不连贯:本该每翻十页亮一次的符点,竟在某处断了一段,像跳过了几页。

第三验,条文“入库痕”。

旧册入库久了,纸页边缘会染上一层淡淡的库灰,与北廊条文室的符砂气息相合。可这卷册的中后段边缘“太干净”,干净得像新纸放进旧柜——没有库灰,只有轻微的墨味。

“换页。”红袍随侍吐出两个字,像刀落铁板。

守廊弟子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大人!我们不敢——”

“你们敢不敢不是重点。”红袍随侍把册子合上,指尖重重按在封皮补纹处,“重点是:它敢。敢动原卷条文,敢修补锁纹码,敢跳页序符点,敢把新页塞进旧册。你们若真不知情,最好现在就把‘修补’的人交出来,否则这间条文室,谁都别想干净走出去。”

江砚一边记录,一边感觉到一种更尖锐的寒意从背脊往上爬。动条文,比动靴、动存根更狠。靴可以换,存根可以缺,条文一旦被改,所有“旧规”就会成为一把可随时变形的刀——刀锋朝谁,全看握刀的人想要什么结果。

红袍随侍没有再与守廊弟子纠缠,直接下令:“封存此卷。另:取同卷副本、同卷备册、同卷入库登记册。我要三份:原卷、备卷、登记。缺一份,视为人为断链。”

守廊弟子嘴唇发紫,仍想拖:“备卷在北廊内柜,登记在——”

“现在取。”红袍随侍冷声,“你不取,我让执律弟子取。你若怕担责,最好自己取——你取,还算你配合;执律取,就算你抗令。”

守廊弟子终于撑不住,转身去取备卷与登记册。红袍随侍趁机把那卷“疑似换页”的原卷先做三封:封条贴在封皮、册脊、封底三处,律印压死接缝,临录牌留痕落在封条尾端。江砚按临录牌那一下,银灰痕与暗红锁纹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不同颜色的蛇缠成死结——死结一成,这卷册就不再是北廊能随意解释的“旧规”,而是执律堂能追责的“证物”。

守廊弟子很快抱来一卷备册与一本登记册。备册封皮颜色更旧,银线磨损更明显,却奇怪地更“真实”——锁纹码无空位,页序符点连续,边缘库灰均匀,连霉味都更沉。登记册上则记着例外册的历次修补与调阅记录。

红袍随侍翻开登记册,目光一路扫下去,忽然停在一条记录上。

记录写得很规矩:

“冬月十六,例外册第二卷封皮银线补纹。经手:监印官。原因:封皮磨损。批准:北简印(不署名)。”

不署名。又是不署名。

红袍随侍的指尖在“不署名”三字上轻轻点了一下,像点在某人的眉心:“冬月十六——也就是案发前一日。你告诉我,例外册封皮磨损到需要补纹,偏偏就在案发前一日补。”

守廊弟子脸色惨白,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吞咽声:“例行……例行——”

“例行补纹不该跳页。”红袍随侍把登记册合上,冷声道,“备册与原卷不一致,原卷疑被换页。登记册显示案发前一日经手修补且批准不署名。此事已经不是北廊能解释的事。”

江砚迅速把关键节点写进卷里:修补时间、经手人、批准口径、不署名、备册与原卷不一致。每写一条,他就感觉自己离“那只手”更近一步,同时也离“被掐断”更近一步。

就在红袍随侍准备押取三份材料离开条文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伴随一声几乎破音的通报:

“执律大人!北廊内道……出事了!”

红袍随侍眼神一冷:“说。”

通报弟子喘着气:“押来的人……北一九七,在执律堂锁纹囚室外……有人以‘听序追加问询’为名递了短令,押送途中差点被换走。幸好锁纹链验出短令锁纹码不对,执律弟子当场拦下,但那递令的人……跑了。”

江砚的指尖瞬间冰凉。对方开始转明:不再只动器物、动条文,而是直接动“人”。人一换,口供就能被改写;人一死,链条就能断。

红袍随侍没有半分犹豫,立刻道:“押取材料先走外廊回执律堂,条文室封锁。守廊弟子一律暂扣,验指验息。登记册经手人——监印官——追加锁。现在。”

他转头看江砚:“你跟紧我。别离锁纹链半步。你现在是案卷的喉管,喉管被掐,所有证据都成哑巴。”

江砚低声:“明白。”

队伍离开条文室时,北廊内道的白灯似乎更亮,亮得刺眼,像有人故意把路照得“太清楚”,让人看见你手里抱着什么、让人知道你把什么带走了。

走到北廊出口的那段窄廊,江砚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香——香里夹着一点焦味,像符纸烧过后的灰。那味道太短,短到像错觉,可他还是在笔记里留了一行“气味异常节点”,并写下时间位置。他很清楚:这种小到近乎可笑的“感觉”,往往在日后会变成唯一能追溯“谁曾在此停留”的痕。

刚出北廊,外廊风扑面而来,冷得像刀。执律堂的银纹符线在暗处微微亮起,像锁纹网张开了口。红袍随侍一路不停,直接押取三份材料回案牍房。

案牍房里,黑纸毡被重新铺开。红袍随侍把“疑似换页原卷”“真实备册”“入库登记册”按三角位摆放,先让江砚记录三者封存编号与锁纹码,再按长老令做“对照核验”:用备册的页序符点去对原卷,用登记册的修补记录去对封皮补纹,用锁纹码空位去对批准不署名。

江砚写得很快,笔锋却比往常更硬——他知道这份对照会成为天亮后听序厅最关键的一锤:旧规到底是真是假,例外条文到底有没有“可不署名”,全看这三件东西能不能对得上。

就在对照核验进行到一半时,执律传令再次入内,脸色比夜色还沉:

“回大人,双线验灰粉结果……出来了。”

红袍随侍眼神一沉:“说。”

传令压低声音:“名牒堂验:灰粉非名牒常用符灰,含有‘锁纹粉’基础成分;执律堂验:灰粉中混入少量‘廊序符砂’,配比更接近北廊封柜用砂。两边结论一致:灰粉是‘锁纹粉+廊序符砂’混合物,且混合手法熟练,像……专门为了伪装而调配。”

江砚心口一紧。混合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既能接触执律锁纹粉,又能接触北廊符砂;既熟悉执律的留痕方式,又熟悉北廊的封柜气息。这样的人不是单一体系能养出来的——要么是跨体系的“桥”,要么是有人在两边都埋了手。

红袍随侍没有立刻说话,只抬手按住案台,指节发白了一瞬,随即冷声道:

“把验粉报告封进密项。另:立刻核查执律堂锁纹粉出入记录,北廊符砂出入记录,按时间线排布,找交叉点。交叉点就是那只手伸出来的地方。”

他看向江砚:“你把这条结论写进随案补充,但记得——写‘验明混合物’,不写‘伪装’为结论。伪装是推断,混合物是事实。”

江砚立刻落笔:

【灰粉双线验明:含执律锁纹粉基础成分,并混入北廊封柜用廊序符砂,配比稳定;该结论为两线一致验明结果。】

刚写完,外廊又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执律弟子在门外低声道:

“红袍大人,北一九七在锁纹囚室中突发抽搐,疑似体内有‘延迟毒’引发反噬。医官已到,但他喊了一句话——”

红袍随侍眼神骤冷:“说。”

执律弟子咽了口唾沫:“他说……‘旧规是假的,真规在——’后面两个字没说完,人就昏过去了。”

江砚的指尖一瞬发麻。旧规是假的,真规在——真规在哪?在备册?在另一卷?在某个被切掉的缺角页?在某个不在印库的“真卷”里?

红袍随侍没有半分犹豫,抓起那卷备册与登记册,冷声道:“去听序厅。天亮前,必须把‘原卷疑换页’与‘真规可能另藏’两件事钉死在长老面前。对方敢动北一九七,就说明我们已经踩到他们的根。根踩到,树就要倒——但倒之前,枝叶会先打人。”

江砚抱起卷匣,跟着随侍冲出案牍房。外廊风像刀面刮过脸颊,灯火在奔跑中拉成一条条断续的线。江砚的脑子却异常清醒:这一次上呈,不再只是“证据补充”,而是“规矩真伪”的对决——一旦长老认定旧规被改、条文被换,整个北廊的“例外体系”都会被迫重新清点,所有靠“旧规不署名”活着的人都会被照到。

听序厅门开,冷光扑面。长老仍坐在案后,像早就知道这夜不会安稳。红袍随侍跪呈三物,江砚跪侧记录。红袍随侍言简意赅,把“原卷疑换页”“备册更真”“登记册显示案发前一日修补且批准不署名”“灰粉验明为锁纹粉+廊序符砂混合物”“北一九七遭延迟毒反噬,吐露真规另藏”一条条报上。

长老听完,只问一句:“真规另藏,可能在哪里?”

红袍随侍答:“推测两处:其一,印库之外另设‘真规柜’,不在日常锁纹链可触范围;其二,条文以‘缺角页’形式被切出,随某人随身携带,便于随时引用改口径。”

长老的眼神终于有了极轻的波动,像深井水面被石子轻点:“缺角页。”

他抬手,白玉筹在案面轻轻一敲:“封北廊全线。印库、条文室、内柜、巡线队全部停摆,按执律规制逐人验指验息。缺角页若在谁身上,谁就是那只手的指骨。”

他目光落向青袍执事,语气平淡却锋利:“你负责外圈封线,任何人不得以‘例外差遣’出入。例外差遣从此刻起,一律改走执律封令链。旧规条文暂时作废,待核验通过再启用。”

青袍执事眼神微沉,却只能拱手:“遵令。”

长老又看向红袍随侍:“你带江砚去锁纹囚室,亲自看北一九七。把他吐露的两个字逼出来——不是逼供,是护命。护住他的命,让他能把话说完。对方敢下延迟毒,说明那两个字能杀人。”

最后,长老的目光落在江砚身上,像把一枚更重的钉子压进他骨头里:

“从现在起,你的记录卷分两层:公开卷写流程与可核验事实;密项卷写口供指向与链条疑点。两卷必须同步编号,任何一卷缺页,按断链论处。你要活,就让你的卷永远完整。”

江砚叩首,声音低却稳:“弟子遵令。”

走出听序厅时,天边已泛出一线极淡的灰白,像刀刃在夜幕上划开第一道口子。江砚抱着卷匣,腕内侧临录牌的热意更沉,沉得像烙印。

他很清楚:天亮不是结束,天亮只是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手不得不换一种方式伸出来。而当那只手伸出来的时候,他要做的仍旧只有一件事——把它伸出来的角度、力道、触碰过的每一处痕,都写进规矩里,写到再也收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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