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了我。

但我还是钻进了草丛里，不想让她看见我，因为我知道她憎恶我。

与其当面撕破脸，不如给自己留点念想。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辆奥迪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紧接着我妈从车上走下来，来到我刚刚蹲的位置张望，另一个男人——应该是我的大舅对问我妈在找什么。

“我刚刚看见他了。”我妈声音发抖。

大舅立马警惕起来：“谁？陈南吗？他已经死了！”

“不是，是陈三两！”

“那个索命鬼？你应该是看错了，他不敢来的，就算他来了也进不去！”

“我没看错，就是他！”

我隐隐听出来她声音发抖，兴许是因为太愤怒，也不愿看见我的到来。

大舅还在安慰我妈，认为是我妈的错觉。

我尽量躲在更里面的草丛，就算被蚊子叮咬也一动不动以免被发现。

他俩在草丛外待了几分钟，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度日如年，幸好最后我妈没有让人搜草丛就走了，走之前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

我大舅说的话就清楚得多，说要是在花城看见我，就打断我的狗腿再沉入珠江。

吓得我直冒冷汗。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做得出来。

等他们走了十分钟，我才打算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蚊子包。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低着头快步离开。

走了不远。

又有一辆跑车从主干道驶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车上的人似乎是曹斌。

我注视着曹斌的超跑驶入小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妈的娘家确实不简单，至少是跟曹斌家里平起平坐的存在。

当然。

这些跟我没啥关系。

从小区走回三龙村花了我两个多小时，原本肚子还有点饿，想到今天被狗比司机坑了一百，我甚至想着回金色年华找客人吃剩的果盘。

不过走了两个小时，想想还是算了。

“诶，你怎么还在这儿？”一道熟悉的声音把我思绪拉回到现实。

我抬头望去，赫然是郑伟。

不过郑伟脸上贴着绷带，眼睛周围还有些淤青。

几天不见，混得这么惨了。

我默默给他递了根烟，郑伟爽快接过，我这才说道：“我身上又没几个钢蹦，除了这儿还能去哪儿？”

郑伟点燃烟，还给我点火：“你特么真是个狠人！这可是宋三爷的地盘，你的事迹我可听说了，打得宋天龙没有还手的能力，还灌了他几口……”

说这话的时候，郑伟明显对我很佩服。

对外人的时候当然要装逼，不然这架不就白打了么，回想起来却有些发怵。

要不是磊哥来救场，恐怕真会被打死。

“嗐，都过去了，说那些干球。倒是你……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要不是我身上没钱指定请你喝顿酒。”我倒也没有撒谎，郑伟在网吧为我开脱还被宋天龙揍得半死，对我算是有小恩。

郑伟哈哈大笑：“咱兄弟谈钱伤感情，我请你！”

“这怎么行？”我故作为难。

郑伟看出我的窘迫，拉着我就往隔壁村的大排档走，一坐下来就点了几个湘西小炒加几瓶啤酒，让我怪不好意思的，直至啤酒落肚，我俩才敞开聊。

郑伟是湘西人，在家里排行老三，前面两个是姐姐。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家里对他寄予厚望，结果郑伟打小就不爱念书，念完初中就来粤省打工了，来粤省这几年里进过厂当过学徒，依旧没混出名堂。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玩老虎机上头，欠了不少债务，只能给宋老三打下手。

听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了。

宋老三不仅经营着几家娱乐场所，还在背地里放高炮。

郑伟先前就欠他三千，到现在已经欠了三万。

这辈子都要给宋老三打免费工了。

“你就没想过报警？”我反问。

郑伟笑了，“那有啥用啊？宋老三在道上名声响亮，他们能不知道这事儿？”

起初我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后来我才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衣冠禽兽端坐高堂，粉墨小丑肆虐乡里。

苦的只有我们这些老实人。

也正是因为宋老三两道通吃，所以才没人敢得罪他。

“你知不知道张强？他比起宋老三又如何？”我好奇追问。

郑伟喝得迷糊，很惊讶我居然还知道张强。

“张强其实也是宋三爷的人，不过有着很高的自主权，因为他手底下的人打架很猛。”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

当我把之前与张强打过架的事情告诉郑伟，他对我更加钦佩了。

用他的话来说，三龙村怎么会有这么虎的人？

他敬了我几杯酒，我劝他今后别再为宋老三办事，完全可以来投靠黄敏，至少在我看来黄敏比宋老三更好说话，郑伟只是一味苦笑。

“加入了宋三爷的组织，哪有这么好退出的？何况还是去他死对头那儿？”

“之前有个人想背叛三爷，你猜怎么着？”

“被杀了？”我追问。

郑伟微醺，压低声音说道：“这倒没有，不过被砍了四肢然后扔到东南亚去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他的家人，也因此被连累，下场都很惨。”

在那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年代，所谓江湖其实就是一片刀光剑影的战场，每年都有人挤破脑袋要进入，也经常有人掉了脑袋。

江湖就是这么残酷。

我俩聊到了深夜，让我对江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郑伟的另一句话。

‘如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想成为大人物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到头来也只能成为这片江湖的一粒灰尘。’

这一夜。

我失眠了。

自从我见识黄敏和宋东升的能耐之后，就不甘心只成为这片江湖的小人物，我要像他们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人物，至少不会被小莉姐瞧不起！也能在与李文晴聊天的时候，有底气告诉她我的联系方式。

嗯？

对了，好久没联系李文晴，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

横竖睡不着觉，我揣着十块钱来到网吧。

一上号，李文晴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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