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哪能让您干活呀。”

    林熙雨见姥姥心意已决，不再阻拦：“这样吧，我让黄大姐中午过去给你们做饭，多做点，晚上那顿，舅舅回来了，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行。”

    “成。”

    姥姥明白自己年纪大了，有心无力，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我来看看都需要带些什么回去.”

    林熙雨见姥姥答应了，遂安了心，自己动手，给她老人家收拾东西。

    姥姥在老宅住了两个来月，刚来的时候没带几件衣服。

    林熙雨看着她老人家有什么需要用的，隔三岔五就会让顾彬出去买点回来。

    要走了这一收拾，好家伙，大包袱小提留一大堆，把她自己都着实惊讶了一把。

    “电褥子就不要带了，家里通了暖气，不需要。”

    姥姥见她跟个搬仓鼠似的，看见什么都往包里塞，感动之余又倍觉好笑。

    “万一有个特殊情况，停暖了呢。”

    林熙雨动作不停，继续塞塞塞，恨不得把能用到的家居物品，全都给姥姥带回去。

    “集中供暖就是这点好，不用自己烧炉子，供热有保障”

    姥姥揉了揉自己的老寒腿，心有感触：“就是一楼有点阴冷，温度上不去，能维持在17度左右就不错了。”

    “就是说嘛。”

    林熙雨麻溜的接上：“带电褥子回去就对了，还是用上这个暖和，您也别不舍得那几个电钱，我来给你交，一年千把块钱，也就够了。”

    “你舅母这一病，不晓得又花了多少钱？”

    姥姥听到钱，眉眼又是一暗：“她没买医保，都是自费，仅有的那点家底，又得掏空了。”

    林熙雨大为震惊：“舅母没买医保吗？”

    “没有。”

    姥姥黯然摇头：“你舅舅也没买，他俩刚下岗那会儿，没那个意识，不晓得医保的重要性，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身体好，用不到医保，现在后悔也晚了。”

    “没有医保，买份保险也行啊。”

    林熙雨听的唏嘘：“真要再得个什么病，多少也算有点保障。”

    “熙雨啊”

    姥姥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姥姥说起这事，也是给你提个醒，你的工作，能上最好还是继续上，你舅舅和舅母就是例子，没个正式编制，一辈子都要受罪，老了看病也麻烦，花钱不说，还要被子女嫌弃。”

    “我晓得的.”

    林熙雨不想姥姥担心，乖巧的点了点头，内心却是泛起不小的波澜。

    姥姥说的道理她都明白，奈何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申请非遗传承人的先决条件，必须留在本地发展，想要追求自己的梦想，不得已只能有所取舍。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姥姥不担心.”

    姥姥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很是欣慰：“行了，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别忙活了，扶我去隔壁，看看宝宝们，我这一回去，啥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就不一定喽。”

    “姥姥你这话说的”

    林熙雨搀扶着姥姥，佯装不满：“您想来随时都能来，等宝宝们再大点，天不那么冷了，我也能经常性的带着他们去看您了。”

    “好好好，是姥姥说错话了。”

    姥姥听的很高兴，眼角笑出了褶子。

    ——

    顾彬回来的很快，姥姥含饴弄孙，逗弄小宝宝，开心的玩乐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舅舅和娜娜进了门。

    “奶奶！”

    娜娜看到奶奶，积蓄了许久的恐慌，惊惧，不安和迷茫，终是在这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扑进奶奶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娜娜乖，不哭啊。”

    姥姥搂着她，想到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心疼又心酸。

    祖孙俩又回到隔壁房间单独说着话，林熙雨趁机把舅舅叫到一旁，把姥姥的意思提前告诉他，让他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舅舅听到姥姥有意让娜娜和亲生父母见面，眼眶发酸，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没有当着外甥女的面哭出来。

    姥姥和娜娜聊了没一会儿，房间的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等待在院子里的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熙雨，你来。”

    姥姥扶着门框，朝林熙雨招了招手。

    “来了。”

    林熙雨不敢拖延，麻溜的跑了过去。

    “这事还是交给你和顾彬吧。”

    姥姥没有明说，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带娜娜去趟乡下，和她亲妈见个面。”

    “这就去吗？”

    林熙雨撩起眼皮，同情的瞅了舅舅一眼。

    舅舅抽了抽鼻子，装作不在意的撇开了头。

    林熙雨黯然一叹，心里很不是滋味。

    “宜早不宜迟。”

    姥姥刻意说给娜娜听，话说的很婉转：“她亲妈家不远，开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你们过去，就说是带孩子回来认个门，先探探口风，她们愿意认，咱们也不拦着，不想认，就把人带回来，以后娜娜还是咱家的孩子，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分别。“

    “行。”

    林熙雨瞅了眼娜娜，见她听到姥姥说，带她回去见她亲妈时，眼睛明显的亮了一下，心里多少替舅舅和舅母有点不值。

    娜娜是他们夫妻俩从月子里抱回来，一手拉扯长大的，就算舅母有点抠，舍不得花钱，让她上培训班，也不能否认，亲手把她养大的事实。

    养育之恩大于天。

    比起她那个亲情凉薄的母亲，亲手养大她的养父母，才是她最应该懂的感恩的人。

    ——

    “时辰不早了”

    姥姥有些乏了，不想再多说：“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走吧。”

    “姥姥，你这是要回家吗？”

    顾彬体贴孝顺：“我先开车送你和舅舅回去，再回来接她们姐妹俩。”

    “好。”

    姥姥欣慰的笑笑，在林熙雨的搀扶下走出了院子。

    顾彬和舅舅帮着拿东西，来回走了好几趟，才把收拾好的行李全都装上了车。

    林熙雨看着姥姥坐稳，帮她关上车门。

    “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姥姥见她穿的单薄，紧赶着催促，让她快点回家。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

    林熙雨不想姥姥担心，顺着她的心思挥了挥手。

    姥姥一直看着她，直到其拐进小巷，彻底看不见了，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

    顾彬来去很快，回来的时候，车厢里又多了一个人。

    表姐听说要带娜娜去乡下，主动提出，由她代劳，和顾彬一同前往。

    顾彬想着爱妻要在家里照看孩子，没有拒绝，把她也捎了回来。

    “姐，你也要去啊？”

    林熙雨看到表姐，着实有些惊讶。

    “去，必须去。”

    表姐一捋袖子，霸气尽显：“我早就想亲眼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来，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嘘，小声点”

    林熙雨朝客厅挤了挤眼睛：“别让娜娜听见。”

    “我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老姐不以为意，反而提高了音量：“让她自己有点心数，不要犯傻，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依恋的，她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

    “唉。”

    林熙雨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娜娜呢？”

    表姐伸着脖子往客厅瞅了一眼，略带几分不满：“怎么没看见她出来，不是要去见她亲妈吗？这就该走了，还在墨迹什么？”

    “她在屋里看着宝宝们玩呢。”

    林熙雨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出门：“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叫她。”

    “你就别去了。”

    表姐忙不迭的阻止：“你们夫妻俩都不在家，没人看孩子不行。”

    “没事，来回用不了两个小时。”

    林熙雨心里有数：“宝宝们已经喂过奶了，晚上临睡前再喂一次就行。”

    “你听我的，别去了。”

    表姐又说：“去了她家，还不晓得是啥情况呢，真要回来晚了，耽误了宝宝们睡觉。”

    “那，好吧。”

    林熙雨不好拂了表姐的好意，从卧室里叫出小表妹，亲自把他们送出了门。

    ——

    娜娜的亲生父母住在南部山区，柳埠镇XX村。

    母亲姓张，叫张红梅。

    父亲和她同姓，也姓张，叫张二山，因其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村里人送外号二癞子。

    张二山是家里的老幺，和父母同住，他们夫妻俩都没有出去打工，只靠着老两口种点应季的蔬菜去集市上卖，赚点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人。

    生下娜娜之前，两口子已经有了个女儿，比她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三了。

    把娜娜送人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小儿子今年8岁，养的很壮实，和他大姐面黄肌瘦，身形瘦削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柳埠是山区，道路狭窄崎岖不平，相距村子还有一里地，汽车就开不进去了，只能徒步前行。

    一行三人下了车，依照地址找到那家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张红梅点了灯，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听到有人敲门，很是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谁啊？这个点了还来串门。”

    “呵，她气性还挺大”

    表姐在外面听见了，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又用脚使劲踹了踹大铁门。

    “有病吗，这人？”

    张红梅不乐意了，拿着炒菜的铲子，骂骂咧咧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大晚上的来家里找茬是吧？敢踹我家的门，活腻歪了？”

    “她还敢骂人？”

    表姐火大，撸起袖子就想干仗。

    “蕾姐，消消气，消消气.”

    顾彬忙不迭的阻止：“咱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探口风的，没必要一上来就发那么大的气火。”

    “听这女的口气.”

    表姐仍然气不顺：“就知道素质不怎么样，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谁不是好人？”

    张红梅正好走到门口，开了门一铲子就拍了过来。

    顾彬一把抓住铲子，挡在了表姐身前。

    “你们是谁啊？”

    张红梅用力拽了几下铲子，没拽动，抬头一看是个眉眼冷厉的陌生男人，瞬间就怂了，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你就是张红梅吧？”

    顾彬不答反问。

    “你这话问的”

    张红梅梗着脖子反驳：“你来我家敲门，不晓得我是谁吗？”

    “废话还真多！”

    表姐看她不顺眼，把娜娜拉过来，指着她的鼻子给娜娜看：“看清楚，她就是你的亲妈。”

    “你们把她带来干嘛？”

    张红梅看到娜娜脸色大变，毫不掩饰的嫌弃，让娜娜眼睛里仅有的那点光亮彻底熄灭。

    “她是你的女儿.”

    表姐声色俱厉：“我们带她来见你，不是很正常吗？”

    “你别胡说，我只有两个孩子。”

    张红梅不肯承认：“我不认识你们，也不认识她，你们别想诬赖我。”

    “你刚才说，怎么把她带来了.”

    顾彬不愧是律师出身，一句话就抓住了重点：“这句话足以证明，你认识这个孩子，清楚她和自己的关系。”

    “我不认识。”

    张红梅急红了眼，推搡着撵人：“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胡咧咧了，让人听见，把计生委的人招来，我们可交不起罚款。”

    “听见没？”

    表姐低头，又对娜娜说：“她就是为了这个不想认你，不想交超生的罚款，把你送人了。”

    “怎么回事啊？在大门口咋咋呼呼的？”

    “一股子糊味，这个败家娘们，厨房里的菜还没炒完呢就跑出去了。”

    “和谁说话呢，不进屋里来，非得在大门口说？”

    院门口的喧哗，引起了堂屋里的人注意，张红梅的公公和婆婆，以及张二山，都带着不满的怨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是来认亲的”

    表姐使了点蛮力把张红梅推开，率先进入院子。

    “认亲？认什么亲？”

    张二山将表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闪过精光。

    “你们还记不记得”

    表姐不屑一顾，指了指仍然杵在大门口，没有动弹的娜娜，冷声质问：“十一年前，刚出生就被你们狠心抛弃的那个孩子吗？”

    “什么孩子？”

    “你别胡说，我们家只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子，我们不认识她。”

    张红梅的公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否认。

    张二山则是阴沉着脸，眸光闪烁不定，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表姐嗤笑：“你们不承认也得承认，这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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