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09.1071：『『真正的真理』』

    教堂那沉重的橡木巨门发出嘎吱——的呻吟，向内打开了。一位宝相庄严——基于不同立场，说是肥头大耳也行——的国教高阶主教从阴影中走出。

    他穿著一袭镶嵌著纯金丝线的象牙白长袍，手持一柄顶端为纯金打造的卷羊角权杖。

    他因仓促现身，呼吸微喘，正努力摆正头顶那顶沉重的、缀满宝石的冠冕，从脸上的烦躁之色可以看出，他显然是被外面的骚动逼出来的。

    他的出现，让那拍向教堂的信仰浪涌暂时冷静了下来。

    即便是最愤怒的朝圣者，也不敢贸然冲撞神皇的牧者。

    高阶主教重新摆正了气场，他用权杖的底端不耐烦地轻点了一下地面。

    他无视了台阶下那片愤怒的民众，目光越过他们，径直锁定了那个引发骚乱的中心——那个年轻的宣誓派煽动者。

    「枢机大主教要求波拉贝瑞亚所有的教士进行宣誓。」扬·胡斯率先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看上去只是在宣告枢机大主教的指示。

    「可笑至极。」

    高阶主教嘲讽地说道，声音从他那保养得宜的喉咙里发出，带著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

    「之前，仅仅因为我们为贵族服务，那些暴民就把我们赶出了辛提拉。

    如今，逃亡辛提拉的贵族和教士们来到了波拉贝瑞亚，我们蒙受的损失谁来负责？说宣誓就宣誓，那牺牲者的血不是白流了？」

    「这是枢机大主教的指示。」

    扬·胡斯毫不退让，向前踏了一步，「你们都知道，宣誓对你们而言没有损失。这只是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一个偏见，枢机大主教希望你们与贵族、同民众和解。」

    「我看这是服从性测试！」

    高阶主教的音调猛然拔高，他冷哼道，「大革命期间，那些贱民们不分青红皂白夺走了我们的一切，现在让我们说和解就和解？何来牧者向羊群屈膝的道理，回去转告枢机大主教，除非他提出更有实质性的补偿措施，否则我们拒绝宣誓！」

    「我不会空手而归。」扬·胡斯坚定地说道，他的手按在了胸前的圣徽上。

    「那就上来，进行神学辩论吧。」

    高阶主教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他用权杖指向扬·胡斯，「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被乌合之众推举出来的主教，到底有几斤几两。」

    高阶主教不再看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教堂深处那片更浓的阴影中走去。

    那一众辛提拉贵族们则发出了得意的窃笑声，他们纷纷整理著自己的蕾丝领结和丝绸马甲，簇拥著高阶主教，如同簇拥著凯旋的英雄一般，一同进入了教堂，准备欣赏一场好戏。

    扬·胡斯主教转身，面向那片愤怒而焦虑的人海。

    他高举起手中那只在赭黄色天光下依旧闪耀的金色圣杯，示意人群保持冷静。

    「在外耐心等待。」他说，「等待神皇的真理战胜诡辩。」

    随后，他毅然转身，独自一人，步入了教堂那如巨兽之口般吞噬光明的深处。

    ——

    「看来有好戏看了。」在远处一座建筑的阴影中，瓦莉娜轻声吐槽道，「我是没想到国教内部还能跟内政部官僚一样，勾心斗角。」

    「国教和机械教都一样，」雅德维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他们内部分为无数个修会与派系，每个派系都不惜代价扩张自己的势力，不同教派之间的敌意不亚于对神皇之敌的敌意。

    而且与帝国海军各星区舰队固定的清晰权责不同，他们在信仰领域的扩张并无限制，且是具有实际意义的——拥趸越多，实力越强，强到帝国的行政部门有时也无法阻挡他们的权柄。」

    「然后，叛教时代的悲剧就发生了。」雅德维加补充道，「在整个卡利西斯星区，叛教逆党的遗毒仍在危害我们的社会。」

    雅德维加的话音刚落——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大教堂的二楼传来。

    下方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只见教堂二楼那扇巨大的、描绘著圣人殉道的落地琉璃窗，在人体的撞击下，猛然碎裂。

    无数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混合著铅条，如同一场致命的冰雹，朝著下方的广场倾泻而下。

    在破碎的窗框之后，人们惊恐地看到，扬·胡斯主教正和刚才那位高阶主教厮打在一起。

    「你这个异端！你居然是叛教逆徒！」

    扬·胡斯主教怒吼著，他的声音因愤怒和背叛而扭曲。

    他一把拽著高阶主教那华贵的领口，半个身子已经将他推出了窗外，狂风灌入教堂，吹得他破旧的法袍猎猎作响。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不！我不是！」

    高阶主教此时的模样十分狼狈，几乎让人不敢相信刚才那位宝相庄严的高阶主教和眼前这个狼狈的家伙是同一人。

    他那顶沉重的冠冕早已不知所踪，金色的牧仗也「啷当」一声掉落在教堂的地板上。

    他试图反抗，用那只戴著昂贵戒指、沙包大的拳头，拼命砸击著扬·胡斯的脸。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不断传来。  

    「看看你刚刚在神学辩论中说了什么？」扬·胡斯无视了脸上的剧痛，鲜血从他的鼻孔中喷涌而出，但他抓得更紧了，并注意到了楼下信众们的目光，于是他进一步提高嗓门，「『神皇从黄金王座上站起之日就是宇宙毁灭之时，而毁灭将带给人类永世的救赎……』说漏嘴了吧，你这个可憎的异端！」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世界的本质！」被死亡的恐惧和传教的狂热所攫住，高阶主教的表情变得狰狞而癫狂，「这个破碎不堪的宇宙，唯有被黑暗彻底湮灭才是真正的拯救！你根本不懂！」

    他一边捶打，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人类活在这支离破碎的宇宙就会历经苦难！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拯救！而神皇，伟大的黑暗之王！他将从黄金王座上起身，化为新神，赐予全人类真正的救赎！！！！」

    「你应该感到幸运，」扬·胡斯主教顶著那沙包大的肥硕拳头，忍受著颅骨仿佛要裂开的疼痛，任凭温热的鼻血喷洒在高阶主教身上。

    他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宣读判词：

    「我不会像我兄长那样烧死你，而是给你一个痛快。现在，带著你的邪说下地狱吧，异端。」

    扬·胡斯主教的手掌，轻轻松开了。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世界！你这个被蒙蔽在鼓里的可怜虫！啊！！！！」

    高阶主教的尖叫在半空中被拉长、扭曲。

    那个穿著象牙白长袍的雪白人影，在广场上数千名朝圣者和农民的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只装满血水的皮袋，从高窗坠落。

    咚——！！

    一声沉闷的、混合著骨骼碎裂与血肉迸溅的重响传来，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人群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哑然，但很快，当他们看清那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后，便爆发出了雷鸣般热烈的欢呼。

    「抓住他！他谋杀了高阶主教！」

    教堂内，那些辛提拉贵族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他们手忙脚乱地拔出自己腰间华而不实的佩剑，指著站在破碎窗户前、脸上红肿，浑身是血的扬·胡斯。

    「他才是真正的异端！快！向殖民总督汇报这件事！」

    私兵卫队如梦初醒，他们立刻冲了上去，用长戟的尾端重重砸在扬·胡斯的背上，将他砸倒在地，随即粗暴地将他反剪双手，用锁链捆绑起来。

    人潮在教堂下方再次翻腾起来，愤怒的呐喊取代了刚才的欢呼，他们试图冲破大门。

    「关门！快关门！」

    卫兵们惊恐地关闭了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沉重的门闩从内部「哐当」一声落下。

    扬·胡斯形单影只的身影从破碎的二楼窗口在卫兵羁押下消失，消失在了下方人群的视野与那震天的呐喊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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