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09.1077：『奥德赛之旅』

    「都聚集过来！公民们！都听我说！都听我说！」

    在刚刚被圣战军「解放」的村镇里，烟尘尚未散尽。衣衫褴褛、面带迷茫与惊惶的波拉贝瑞亚原住民们，熙熙攘攘地从他们藏身的土窖和棚屋中走出，聚集在村镇中心那片小小的泥泞广场上。

    「波拉贝瑞亚的公民啊！神皇的子民！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加入我们神圣的事业吧！！！」

    一名宣誓派的教士，高举著一柄朴素但依旧闪耀著光芒的圣杯，站在一座临时的平台上。他身形枯瘦，法袍缀满补丁，但声音却充满了狂热。

    他脚下的平台，是用刚刚被拆毁的木枷和刑架拼凑而成的。就在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辛提拉贵族用于惩罚农奴、耀武扬威的象征。而现在，这暴虐统治的象征，被圣战军改造成了宣讲「福音」的布道台。

    「神皇希望你们自由！神皇希望我们平等！神皇平等地博爱著所有人类！灾厄即将降临！世界即将毁灭！只有团结一致！我们才能爆发出无尽的力量，去面对一切恐怖与灾厄！」

    「我们都是神皇的战士！！！为神皇的事业而战吧！」

    被从土地和奴役中解放出来的波拉贝瑞亚人，呆滞地看著这名教士慷慨激昂的布道宣讲。

    渐渐地，他们麻木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微光。

    那微光很快变成了火焰，变成了希望与救赎的光芒。

    那光芒，宛若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我们是骑士的后裔！我们是神皇的战士！我们不是奴隶！不是贵族的牲口！我们要夺回我们的家园！」

    「请给我们提供武器吧！」

    「赶走辛提拉人！！」

    人群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压倒了远处的炮火。

    哒哒哒！哒哒哒！砰—砰—砰！咻！噗！咻！噗！

    伐木枪那撕裂空气的咆哮与重爆矢沉重而致命的开火声，无情地回响在这片丰饶肥沃的宽广大地上。

    高爆弹丸划破烟尘弥漫的天际，如同神皇的战锤，正一下下地敲击著凡间的铁砧。

    在阵阵令人战栗的敲击之中，一双前不久还闪烁著救赎与希望的光芒、宛若天上星辰的眼睛，如今已彻底黯然失色。

    苍蝇嗡嗡地落在那张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年轻脸庞上，旁若无人地将奶白色的肥硕幼崽，产进那具尸体仍然绝望张开的、纯色苍白的嘴中。

    前不久还满怀著解放自我、重获荣耀的希望与愿景的波拉贝瑞亚人，如今成了一具具挂在铁丝网上的冰冷尸体。

    这些可怜的人们甚至都没能打出几发子弹几束雷射，就被丘陵上的交叉火力网撕成了碎片。

    他们的鲜血顺著山坡汩汩流下，流进他们生前世代耕作的土地，将本就肥沃的黑色土壤变得更加肥沃，也更加泥泞。

    雅德维加站在瞭望塔的顶端，冰冷的风吹动著她的发丝。

    她用高倍望远镜，沉默地看著远方那片被划定的「战区」。她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拧在了一起。

    成千上万波拉贝瑞亚人的死亡，犹如一把生锈的钝刀，正一刀刀割在这位亡国至高王女的心上。

    吁——！

    随著一声刺耳的哨响，又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圣战军战士，从简陋的堑壕中狂热地爬出。

    「为了神皇！为了正义！！！」

    他们高喊著口号，接著如同决堤的汪洋大海一般，朝著缓坡丘陵上那戒备森严的殖民防卫军阵地冲去。

    然后，又如同拍在坚硬礁石上的海浪，在机枪与迫击炮的交响乐中，成片地、毫无意义地被收割生命，化作一滩滩碎肉。

    守卫缓坡高地的主力，是CSEC（殖民地安保公司）的职业雇佣兵，以及那些为了保卫自己田产而武装起来的辛提拉地主及其家丁们组成的民兵部队。

    而迪穆里埃将军带来的「贵族志愿军」——那些换装成行星防卫军的辛提拉燧发枪团——则在后方为他们提供著精准而致命的炮火支援。

    这些原本应当维持军务部封锁区命令的「神皇之盾」，摇身一变，成了行星防御部队最锋利的矛头。

    而那些仍留在辛提拉燧发枪团序列、负责「封锁」的部队，也在明里暗里地协助著殖民政府——他们以「维持封锁，以免战端扩大」为名，卡下了自愿为圣战军提供物资的卡车，转手却放过了殖民总督征收粮草的重型装甲列车。

    圣战军的人数越多，粮食告急的危险就越发显著。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圣战军将领给出了他们疯狂的对策——让那些刚刚被「解放」、仅仅经受过一点军事训练、才知道怎么打枪的波拉贝瑞亚新兵，跟著圣战军一同朝著敌方阵地发起冲锋。

    这是一个冷酷到极点的人命与食物的计算题。

    如果他们死了，能为后方的精锐部队省下宝贵的口粮。

    如果他们靠著狂热和数量，奇迹般地成功突破了阵地，那么圣战军就能拿下阵地后方的储备仓库。

    咚。

    雅德维加的身后，传来升降梯抵达顶层平台的沉闷声响。

    「圣战军又发动冲锋了吗……」霍雷肖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他走到雅德维加身边，旁边站岗的轨道登陆部队士兵向他庄重敬礼。

    「这是今天第几次冲锋了？」他凝重地问，同样举起瞭望远镜。  

    「第七次。」

    雅德维加举著望远镜，低声回答道。她的回答毫无生气，仿佛灵魂已经被眼前的屠杀抽空。

    或许是意识到用这样消极的语气回应指挥官不妥，她深吸了几口带著硝烟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用更沉稳的语气汇报导：「报告指挥官，这是第七次冲锋。仅在今天，他们在这个高地……至少损失了六万人。」

    「六万……」霍雷肖低声重复了这个数字，「我在喀尔巴阡的时候和克里格人并肩战斗过，我们一同在泥泞的堑壕里摸爬滚打。

    但就连克里格人，也不会在一个点上损失六万人。更不会在损失六万人后，战线连一米都没有变动。」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雅德维加放下瞭望远镜，她不想再看了，但职责让她不得不看下去，「这是自杀，是送死。」

    波尼亚托夫斯基已经在著手挑选一批龙骑兵在夜间前去收押粮草，而她必须时刻关注战线的变化，以免战友落入战区。

    如今，漫天的炮火和防空火力交织成网，帝国海军的侦察机根本无法起飞——交战双方的火力会无差别地集火任何尝试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的非己方载具。

    在双方眼里，那些载具一定是对方的「眼睛」，是必须优先摧毁的间谍！

    「丽娜告诉我，」霍雷肖打破了沉默，「让·拉纳少将已经在赶往波拉贝瑞亚的路上了。我们取得了联系。」

    「让怎么说？」雅德维加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说，他在部队集结前派出的一个团的掷弹兵已经先行抵达了旦格斯克星港，并控制了这一处连接天空与地面的关键通道。如果我们需要撤离，可以随时从这座星港离开。

    如果我们不离开，后续的粮草运输舰也会抵达旦格斯克星港。

    但我们必须想办法保证一条横贯封锁区的运输线。」

    他指向战术地图上的一条已经随著封锁区划立而物是人非而废弃的铁路线。

    「瓦莉娜派出的侦查分队汇报，在我们东南方有一处车站，里面有几列在当地疏散后被遗弃的老式列车。

    如果我们能控制这个车站并修复那些列车，我们就可以一路向西，沿著这条铁路线，向旦格斯克星港行使，并打通连接星港的沿途车站控制权。

    这会是一场奥德赛式的旅程，雅德维加。」霍雷肖沉声道，「波尼亚托夫斯基的第二半旅会负责保护基地。我和你，带著第一半旅，一路向西，打通整条生命通道，确保沿途所有列车站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如果行动失败，所有人都会饿死。」

    雅德维加那双因目睹屠杀而黯淡的眼眸，瞬间重新恢复了神采。使命感带给了她斗志。

    她迫不及待地看向霍雷肖的眼睛，等待著他的命令。

    「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霍雷肖收回望远镜，转身走向升降梯，「在任何人发现我们的行动之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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