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南乔的让步和探寻,最终都未能抵达南玉那里。
他托人辗转打听来的消息依旧模糊不清,**这人像一团迷雾,好的坏的传言都有,却抓不住切实的把柄。而当他通过姑姑,想再给南玉递句话,哪怕只是问一句“你想清楚了吗”时,得到的回复却是南玉通过姑姑传来的冰冷口信:“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号码换了,就是不想再听那些话。日子定了,酒店也订好了,姑姑会送我。”
姑姑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小乔,算了吧。玉丫头这回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家把场面安排得很大,她……她现在就觉得那样风光,劝不动了。”
劝不动了。
这三个字给这件事盖上了棺。南乔放下电话,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哀。他知道,南玉这是孤注一掷了,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反抗她所认为的家庭的束缚和“不体面”,奔赴她想象中的“轻松”和“风光”。
婚期一天天临近,家里的气氛却比寒冬更冷。南玉再也没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婆婆的病情似乎随着女儿出嫁日的临近而变得更加不稳定。她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但每次稍微清醒一些,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小玉”、“嫁人”、“电话”。她浑浊的目光常常长时间地停留在门口,像是在等待那个不会再主动归来的身影。
更让苏予锦难以承受的是,婆婆那模糊的怨怼,开始有了明确的目标。也许是在她残存的意识里,将家庭的变故归咎于最直接照顾她的人,也许只是病痛折磨下的迁怒,她开始频繁地对苏予锦流露出不满。
一天,苏予锦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给婆婆擦洗身体。婆婆突然用力推开她的手,含混却清晰地说:“你……不好……小玉……上次回来……饭都没吃好……就走了……”
苏予锦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了。她想起南玉和姑姑、**来那天,气氛剑拔弩张,确实连杯水都没能好好喝,更别提吃饭了。可那能怪她吗?
“妈,那天是情况特殊,大家心里都有气……”她试图解释。
“就是你……没弄好……”婆婆不听,执拗地重复,眼神里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和指责,“小玉不高兴……走了……不回来了……”
这样的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多。“被子……不舒服……”“饭……太硬……”“小玉……上次说冷……” 每一件琐碎的小事,似乎都能和南玉的离开扯上关系,最终指向苏予锦的“没做好”、“没招待好”。
南乔听到过几次,厉声制止过母亲:“妈!你胡说什么!跟予锦有什么关系!是南玉自己作的!”
可他的呵斥只能让婆婆暂时安静,过后反而变本加厉。婆婆似乎认定了苏予锦是那个导致女儿离心、家庭不睦的“外人”,是儿媳不够周到,才让女儿受了委屈,不愿回家。
苏予锦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她不再试图解释,只是更加小心谨慎地照顾婆婆的起居,饭菜做得更软烂,被子晒得更勤,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可婆婆的挑剔和埋怨并未减少,那些含混不清却刀刀见血的指责,像细密的针,扎在她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上。她开始失眠,人迅速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连粉底都遮不住。但在南乔和米豆面前,她还是强撑着,努力维持着这个家的正常运转。
终于到了南玉出嫁那天。南乔一大早就阴沉着脸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苏予锦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大概是去县城了,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或者找个角落独自承受这份亲人背离的痛楚。
家里只剩下苏予锦、米豆和婆婆。窗外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不知是哪家的喜事。婆婆今天格外焦躁,不肯好好吃饭,一直试图往门口的方向挪动,嘴里反复问:“小玉……今天嫁?哪里?我们去……”
苏予锦忍着心酸,柔声安抚:“妈,小玉在姑姑那边呢,今天办喜事,我们不去添乱,在家里好好的,啊?”
“不去?为什么不去?”婆婆忽然激动起来,抓住苏予锦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是你!是不是你不让去?你嫌弃小玉!你赶她走!”她的逻辑混乱不堪,却将所有的焦虑和失落都化作对眼前人的指控。
“我没有,妈,我没有……”苏予锦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下来。长久的压抑、委屈、疲惫在这一刻决堤。
米豆被吓到了,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妈妈不哭!奶奶坏!”
孩子的童言无忌让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激动,挥舞着手臂,差点打到米豆。苏予锦连忙把孩子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南乔回来了。他脸色灰败,眼眶发红,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外面的寒气。他看到屋里的混乱,看到泪流满面的妻子,惊恐的儿子,和激动不已的母亲,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大步上前,用力握住母亲挥舞的手臂,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妈!你看清楚!这是予锦!是你儿媳妇!这些年,是谁没日没夜伺候你?是谁给你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是南玉吗?!她回来看过你几次?她现在从别人家风风光光嫁了,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你怪予锦?你有什么资格怪予锦?!”
婆婆被儿子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震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挥舞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南乔转向苏予锦,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和满脸的泪痕,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一把将她和米豆一起搂进怀里,这个总是将责任和压力扛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声音哽咽:“对不起,予锦……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苏予锦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将这些日子所有的隐忍、辛酸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婆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相拥哭泣的儿子儿媳和孙子,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茫然的清明,又很快被更深的困惑覆盖。她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个方向。
南玉的婚礼,在另一个地方,想必是热闹非凡,宾主尽欢。而在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家里,只有冰冷的裂痕、无端的指责、心碎的眼泪,以及一份被彻底伤透的、却依然无法割舍的牵挂。
喜庆的鞭炮声终究会停歇,但这个家庭内部的寒冬,因为这场充满叛逆与伤痛的婚事,而显得更加漫长和难熬。南乔和苏予锦彼此依偎,他们是彼此此刻唯一的温暖,但前路的风雪,依旧扑朔迷离。南玉的选择,像一个沉重的问号,悬在这个家的未来之上。
日子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中缓缓向前推移。南玉婚礼那天的风波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血暂时止住了,但疼痛和狰狞的疤痕却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婆婆似乎被南乔那次罕见的严厉震慑住了,不再明显地对苏予锦说出埋怨的话,但那种疏离和无声的抗拒却变得更加微妙而持久。她常常用一种茫然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苏予锦忙碌的背影,当苏予锦靠近时,她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僵硬。喂饭时,她会紧紧闭着嘴,直到苏予锦耐心地哄上许久,才勉强张开;夜里帮她翻身,她会发出不情愿的嘟囔。这种无声的排斥,比直接的指责更让苏予锦感到窒息和孤独。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伺候主人的外姓仆人,无论如何尽心,都得不到一丝温暖的回应。
南乔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开始有意识地早回家,抢着做家务,笨拙地尝试给母亲喂饭、擦脸。婆婆对儿子的抗拒要少得多,虽然也常常不配合,但至少不会全身紧绷。南乔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用愧疚又疼惜的眼神望向苏予锦。他想弥补,想分担,可那份横亘在婆媳之间、因南玉而起的冰冷隔阂,他却无力彻底融化。夜里,他常常紧紧搂着苏予锦,像要确认她的存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的话也变少了,太多的情绪淤积在胸口,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家庭的轴心,因为南玉的决绝离去和婆婆的迁怒,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偏移和滞涩。
米豆变得异常敏感和安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奶奶玩,而是更喜欢黏在妈妈身边,或者独自摆弄玩具。孩子本能地感知到了家里压抑的气氛和奶奶对妈妈的“不好”。
南玉出嫁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电话,没有消息,连姑姑那里,似乎也断了频繁的联系。她就像从这个家庭里被凭空抹去了一样,只留下一个充满争议和伤痛的空洞。南乔不再提起她,苏予锦更是小心避讳。这个名字,成了这个家里心照不宣的禁忌。
(https://www.misongxs.com/xs/70908/49825773.html)
1秒记住米松小说网:www.misong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so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