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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340【漕军的未来】


第341章  340【漕军的未来】

    两天后的早晨,淮安城在运河的脉动中苏醒。

    一辆马车在十余人的护卫中,平稳地驶向城西的漕军总兵府。

    车厢之内,薛淮双眼微闭,思绪却未停滞。

    这两天他和赵文泰多次深谈,大抵谈妥关于漕海联运的初步构想,两人都认为不宜仓促推动此事,最后决定严格保密,除他们和伍长龄、桑世昌之外,不得让第五人知晓。

    接下来薛淮会继续促进扬泰船号的发展,并在两淮盐协内部进一步地甄别和筛选,同时考察有意加入船号的外部商帮,为船号的扩张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在淮扬一带开展先期的道路和港口建设。

    而赵文泰会狠抓漕衙内部的风气,利用之前欧阳晦和范东阳查办大批贪官污吏的契机,肃清漕衙百年积弊,为将来的漕海联运做好准备,另外他还需要想办法解决有可能来自宁党内部的阻力。

    总而言之,这一次薛淮和赵文泰抛开各自的身份立场,由可以预见的巨大利益紧密连接在一起,他们会朝著同一个方向共同努力,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

    昨夜告别之时,赵文泰拿出他的诚意,即漕督衙门协助扬州府抗旱赈灾的一揽子具体计划,薛淮自然没有矫情作态,欣然收了下来。

    「大人,总兵府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江胜的声音。

    薛淮走出马车,随即便见伍长龄从门内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去,拱手道:「怎敢劳伯爷亲自出迎?」

    伍长龄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佯怒道:「在我这里还拘礼?还叫我伯爷?」

    薛淮站直身体,改口道:「伍叔。」

    「这就对了!」

    伍长龄满面笑容地带著薛淮入内,总兵府邸规制严谨,虽无漕督衙门的深院高墙,却自有一股肃杀沉凝的军旅气象。

    两人穿过前庭演武场,绕过正堂,步入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

    青石板路两侧植有松柏,枝叶在晨风中轻摆,平添几分肃穆。

    伍长龄的书房陈设古朴大气,紫檀书架直抵屋顶,满藏兵法典籍舆图。

    窗下书案宽大,对面的墙上挂著一幅运河布防图。

    「你先坐。」

    伍长龄指了指书案旁两张铺著锦垫的圈椅,而后立于案前亲自煮水烹茶,笑道:「赵文泰就知道显摆他的好茶,今儿你也尝尝我这从武夷山新得的岩茶,保准不比他的差。」

    「多谢伍叔。」

    薛淮依言落座,姿态恭谨但不拘束。

    他的目光扫过书案,落在旁边墙上悬挂的一柄古朴长剑上。那剑鞘乌沉,样式古拙,透著一股历经沙场的沧桑感。

    伍长龄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一边动作沉稳地分茶,一边缓声道:「此剑名为镇岳,乃我岳丈大人当年在辽东时所佩。景澈,你我两家渊源还要从令尊说起。」

    薛淮神色一肃,微微欠身道:「伍叔请讲。」

    伍长龄将一盏清亮橙黄的茶汤推到薛淮面前,自己也端起一盏,感慨道:「当年我初入行伍,不过一小小百户,岳丈他老人家时任辽东都指挥佥事,遭人构陷身陷囹国,几至抄家灭族。彼时满朝皆畏权贵无人敢言,唯有令尊薛公挺身而出,一封《劾辽东督臣贪渎构陷疏》,字字泣血直陈冤屈,天子震怒下旨彻查,岳丈方能沉冤得雪。若无令尊当年那份浩然正气,岂有伍某今日?」

    他望著薛淮,无比郑重地说道:「此恩此德,伍氏一门铭记五内。」

    薛淮心中亦是激荡,正色道:「先父彼时之举乃职责所在,亦是本心使然,实不敢当伍叔如此重念。倒是去岁两淮盐案,若非伍叔深明大义,于关键时刻鼎力相助,淮扬之乱恐难如此迅速平息。陛下加恩封伍叔为平江伯,实乃功勋卓著名至实归,家父泉下有知亦当欣慰。」

    「盐案之事乃是为国锄奸,分内之事罢了。」

    伍长龄一言带过,赞许道:「倒是景澈你年纪轻轻便智勇双全,于万难之中破此惊天大案,其功更甚。看到你继令尊遗风,青出于蓝,老夫心中甚慰。」

    两人对饮一盏,茶香醇厚,仿佛将过往的恩义与共同的功业都融入这盏清茶之中。

    叙旧的情氛渐渐沉淀,伍长龄放下茶盏,脸上的温和笑意敛去,染上一抹沉重的忧色。

    「景澈。」

    伍长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戎马半生的沧桑,喟然道:「你我非外人,有些话老夫直言不讳。这两日你与赵文泰几番密谈,或有宏图大略,然于我漕军数万将士而言,眼前之路却是荆棘密布。」

    薛淮神色一凛,正襟危坐道:「伍叔请讲,景澈洗耳恭听。」

    伍长龄长叹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紫檀扶手,缓缓道出漕军的困境:「漕军承平日久,虽名为军,实则以漕运劳役为主。战船朽坏不堪,将士操练荒疏,除精锐亲兵外,余者战力堪忧,远不及京营边军。而朝廷历年拨付修船和练兵之款,经层层盘剥,十不存三。老夫虽有心整饬,奈何掣肘太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薛淮稍稍沉默,他知道漕军按规制有十二万人的员额,只不知如今还有多少实数?

    伍长龄一看便知他的心思,叹道:「算上老弱病残,目前漕军尚有八万余人,不是老夫想要吃空饷喝兵血,而是朝廷所拨之款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兵。」  

    薛淮点头道:「晚辈明白。」

    伍长龄又道:「将士们世代以运河为生,除却摇橹驾船、押运护漕之外别无长技。若运河衰微他们能去何处?解甲归田?早已无地可耕。转投海运?海船构造、海图洋流、风浪应对,全然陌生。这数万汉子连同其家眷数十万口生计何依?此非杞人忧天,军中已有流言蜚语,老夫每每思之,如坐针毡。」

    伍长龄的诉说沉重而现实,每一句都敲打在薛淮心上。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唯有铜壶中水沸的咕嘟声。

    伍长龄之忧恰是薛淮今日来此的自的。

    在漕运一系三方势力中,薛淮用巨大的利益和政绩吸引住赵文泰,用漕帮的未来和桑承泽的投效捆绑桑世昌,相较这两人,薛淮和伍长龄的私交最亲密,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用人情来绑架对方,相反他一定要给伍长龄和漕军谋求出路,这才是真正成熟且正确的行事。

    凝神细思片刻之后,薛淮看向伍长龄说道:「伍叔,漕军转型势在必行,且宜早不宜迟。依晚辈之浅见,或可有数策为漕军谋一出路,请伍叔参详。」

    伍长龄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景澈但讲无妨!」

    薛淮引下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第一条,漕军最大优势在于熟悉水事及庞大的人力,与其困守日渐式微的漕运,不若主动融入漕海联运之大势。待朝廷允准联运后,漕军可选拔精锐军卒和水手,与扬泰船号等海商合作成立护卫队。此队既保航道安全,又为漕军精锐开辟新途,亦可成为伍叔手中一支真正能战的水上力量。

    伍长龄听得连连点头。

    薛淮便继续说道:「其二,漕军可组建专业的工程兵团,经由漕督衙门协调,承揽部分官督工程。此非徭役,而是按工计价,将士凭劳力挣取饷银,朝廷亦节省征发民夫之费与扰民之。此兵团亦可承接地方大型水利修缮,如运河沿岸各地日后兴修水利,亦可优先考虑。」

    「其三,在漕海联运体系中,内河最后一程的短途转运、港口装卸、仓储看守、日常维护等仍不可或缺,漕军可成立专门的内河转运与港口服务营负责这些业务。其管理可由漕督衙门与地方官府和商号协商,按业务量结算费用。此营可吸纳大量普通漕兵,发挥其驾船、搬运、看守之长,虽然会很辛苦,但至少能养家糊口。」

    「其四,伍叔可在总兵府或各主要漕营驻地,设立船工水手学堂,选拔年轻聪颖有潜力的漕兵子弟及年轻兵卒入学。除传统河船技艺外,重点传授海运知识、港口管理、仓储物流、基础测绘、工程营造之术。此学堂可请人来授课,亦可送学员去船队和港口实习。

    假以时日,此辈既可为漕军转型储备人才,亦可直接输送给海运商号,成为体面的技术工匠或管事,彻底改变世代为漕卒的命运。」

    薛淮一口气说完,目光恳切地看著伍长龄说道:「伍叔,此四策核心在于主动求变,化劳力为技能,变负担为资源。当然,此非一蹴而就,需伍叔在漕军内部大力整顿,更需赵总督在漕衙层面协调政策并争取朝廷支持,以及与商号订立契约保障。只要定下方向步步为营,总好过坐以待毙。」

    伍长龄听得极为专注,薛淮每说一策,他眼中的光芒便亮一分,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未来的图景。

    待薛淮言毕,他沉默良久,书房内只闻他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伍长龄猛地一拍扶手,激动地说道:「好!景澈所言字字珠玑,老夫今日听你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日!你不愧是薛公之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等眼光格局,老夫远不及也!」

    「伍叔折煞我了。」

    薛淮微微一笑,然后提醒道:「伍叔,漕海联运暂时只是构想,只有等各方面的准备妥当,而且朝廷明文允准,我所言四策才能提上日程。不过伍叔可以做一些先期准备,且我回去之后会拟定更加详细的章程,届时会让人送过来。」

    「景澈放心,我非鲁莽之人。」

    伍长龄亦笑了笑,又不舍地说道:「你今日便要回扬州?」

    薛淮点头道:「旱灾依旧在持续,我不便在淮安久留,接下来会顺路南下宝应县和高邮州视察当地赈灾情况。」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

    6

    伍长龄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无论你遇到什么麻烦,只消派人来知会一声,漕军上下定不会袖手旁观!」

    薛淮应下,而后躬身一礼,在伍长龄亲自相送下离开总兵府。

    小半个时辰过后,数十骑离开驿馆,将薛淮护在中间,策马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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