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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357【虎口】


第358章  357【虎口】

    天子这番表态既是褒扬又是敲打,薛淮心知肚明,因此毫不犹豫地起身谢恩道:「臣此生所愿,唯效死以报君恩!」

    「坐。」

    天子抬手虚按,不再考问薛淮在扬州治政的细节,而是不经意道:「朕听闻昨日在通州码头,你和人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柳璋那种纨绔子弟肯定没有胆子找柳贵妃告状,这必然是靖安司的耳目所禀。

    薛淮在心中再次给自己提了一个醒,京中不比扬州,一言一行都需要额外注意。

    他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斟酌道:「启禀陛下,昨日臣于通州码头登岸时,偶遇贵妃娘娘之侄柳璋。当时柳璋和大儒云崇维之子云澹,因道路拥堵起了些争执。柳璋年轻气盛,言语行止确有些失当之处,毁损云家一些书籍。臣恰逢其会,恐生事端故出面制止。臣已当众申斥柳璋举止不当,并令其赔偿云家损失。」

    「你不必替那等混帐东西说好话。」

    天子微微摇头,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柳璋纵容家奴鞭打行人,还公然驱使巡检司的兵卒去掀翻人家的书箱,把圣贤典籍都踩进了泥里,此举已然辱及贵妃清誉,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薛淮若顺著天子的话痛斥柳璋,则必然会牵连到柳贵妃甚至是代王,他不想一回京就和那些贵人产生纠葛,可若是他轻描淡写,又会显得有失直臣风骨。

    短暂的思考过后,薛淮沉稳地说道:「陛下,柳璋行事确有孟浪之处,理当受惩以做效尤。然此皆其一人骄纵所致,贵妃娘娘贤德之名播于朝野,岂能因柳璋个人之过牵累娘娘清誉?依臣拙见,陛下对其加以训诫,令其闭门思过痛改前非,不忘皇恩浩荡与门楣之重,如此便足矣。若大张旗鼓严惩柳璋,反易引人妄加揣测,于贵妃娘娘声名恐有损伤。」

    天子定定地看著他,手指轻轻敲著扶手。

    这小子确实长进了。

    天子心中无声地喟叹,思绪不由得飘回数年前。

    那时初入官场的薛淮年轻气盛,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

    虽然他得了个刚直的名声,却也树敌无数,若非天子看在其父薛明章留下的情分上有意回护,再加上薛明纶看在宗族份上的照顾,只怕他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如今这把剑被江南的温润风雨打磨过,剑锋依旧锐利,却懂得何时该藏锋于鞘,何时该以剑身格挡而非硬碰。

    他不再执著于每件事都要个绝对的对错分明,而是懂得权衡利,懂得在维护法度尊严的同时,更要顾及大局的稳定和帝王的脸面。

    譬如他对柳璋之恶行的态度,将柳璋与贵妃切割得干干净净,其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表明了自身的态度,又不会引发朝野间的风波。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盲目地给天子带来麻烦,但他可以在天子有需要的时候解决麻烦。

    而这恰恰是天子最想看到的股肱之臣。

    「嗯,你的处置很好。」

    天子面露赞许,继而稍稍加重语气道:「曾敏,稍后你将薛淮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贵妃。」

    曾敏肃然道:「奴婢遵旨。」

    薛淮心头微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说那些糊涂人了。」

    天子笑了笑,望著薛淮说道:「你在扬州这三年可谓劳苦功高,朕断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说说,你自己对回京之后有何想法?」

    薛淮立刻站起身来,拱手道:「臣蒙陛下不弃,外放扬州历练,已是莫大恩典。臣此行返京,唯陛下驱使是听。无论陛下委以何职置于何地,臣必当竭尽驽钝,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亦不负先父遗志。」

    天子看著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那个风姿卓绝的薛明章,心头不禁涌起几分意味难明的伤感。

    那时他刚刚登基,胞弟齐王名声斐然,朝野上下追随和支持他的人不少,若非他因病去世,朝局未必能那么快稳定下来,而天子也未必能在短短几年间彻底握紧权柄。

    他一开始想不到齐王会英年早逝,故而在朝中提拔了不少能臣,宁珩之和薛明章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因为两人在年龄上的差距,天子对他们的期许也不同,他让宁珩之坐镇中枢,用最短的时间帮他铺平首辅之路,而对薛明章则是让他外放历练,再回京执掌大理寺。

    在天子的筹划中,宁珩之可以做十年首辅,接下来便是薛明章继任,这两人一先一后足以帮他创造一个太和盛世。

    奈何————

    天子收敛心神,对薛淮说道:「你这番话朕听著熨帖,但朕也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皇帝。你这三载弹精竭虑,如今好容易回京,又值年关将近,还是该先尽尽人子之孝,好生陪陪你那寡居的母亲,让她过个安生年节,享享天伦之乐。」

    薛淮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恳切地说道:「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

    「嗯。

    「」

    天子的神态显得更加放松,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徐徐道:「这样吧,朕给你放个长假。年关将至,正月里事情也杂,你就安心在家陪陪母亲,好生养精蓄锐。至于新的职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等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热闹散了,朕再与你细说。」

    薛淮躬身道:「臣叩谢陛下天恩!」  

    「起来吧。」

    天子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这恩典不过是寻常小事,继而道:「虽说朕暂不给你安排新的职事,但你这三年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有功不赏非明君所为,再者也不能让那些惯于捧高踩低的家伙小觑了你。曾敏。」

    曾敏立刻趋步上前,恭敬地应道:「奴婢在。」

    「拟旨。」

    天子稍稍沉吟,而后不急不缓地说道:「著内库赐前扬州知府、河海转运使薛淮:紫檀木嵌和田玉如意一柄,取其吉祥顺遂之意,慰其劳苦。御制松鹤延年绳丝宫缎十匹并黄金百两,供其孝敬老母颐养天年。另赐内府秘藏八珍养荣丸十盒、长白山百年老参两支,著太医院院判亲验封匣。」

    他稍作停顿,目光再次落在薛淮身上,补充道:「再赐御前行走腰牌一面,许其遇急务可凭此牌入宫觐见。」

    曾敏心中一震,这最后一项是超出常规的恩宠,象征著直达天听的信任,其份量远比前面的赏赐更重。

    他强压心中翻涌的思绪,毫不迟疑地说道:「奴婢遵旨!」

    薛淮亦是震动不已,天子这份赏赐丰厚且贴心,而那面小小的御前腰牌更是无价的信任与护身符。

    有这面腰牌在身,只要他自己不犯糊涂,就连皇子亲王也要对他礼敬三分!

    薛淮联想到方才天子问及柳璋一事,再想到他在离京前和代王的冲突恩怨,而柳贵妃正是代王的生母,天子赐下这面腰牌的用意不言自明,毫无疑问是在告诉薛淮,只要他用心王事,便是皇子也欺他不得!

    纵然薛淮两世为人心志坚韧,此刻嗓音也带著一丝微颤:「陛下厚赐,臣愧不敢当,唯有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行了,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天子对于薛淮的反应很满意,微笑道:「东西稍后会送到你府上。今日就到这里,想必薛老夫人早已望眼欲穿,你也早些出宫回府,顺便替朕向她问声安好。」

    提到薛淮的母亲,天子的语气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温情,这自然是因为薛明章的缘故。

    「臣遵旨,臣代家母叩谢陛下圣恩眷顾!」

    薛淮再行大礼。

    「去吧。」

    天子的语气恢复惯常的平淡。

    「臣告退。」

    薛淮保持著躬身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他在内侍的引领下沿著来时的宫巷徐步而行,青石路面在冬日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泽。

    两侧朱红高墙耸立,隔绝了宫外的喧器,只余下靴履踏地的声音在深长的甬道里回荡,衬得这皇城腹地愈发肃穆幽深。

    「薛大人留步。」

    身后传来曾敏温和的唤声,薛淮驻足回身,只见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正快步走来,身后跟著两名捧著锦盒的小太监。

    曾敏行至近前,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过分热络,又透著几分亲近:「陛下隆恩,赏赐之物咱家已命人备妥,稍后便送至贵府。唯这御前行走的腰牌乃紧要之物,陛下特意嘱咐,需咱家亲手交予大人。」

    他说著从身后小太监捧著的锦盒里,取过一枚以明黄锦囊妥帖包裹的物件。

    薛淮神色肃然,双手平伸向前承接。

    曾敏并未立刻递出,而是打开锦囊将腰牌托在掌心,目光落在薛淮脸上,轻声道:「薛大人,此牌乃内府特制,非比寻常。大人若遇紧要公务,凭此牌可直入宫禁,于宫门下钥前叩请觐见。陛下赐此殊荣足见对大人信重非常,望大人善加珍视不负圣恩。」

    薛淮心里清楚,这位内廷大太监所言表面是在转述圣意,实则字字句句皆是点拨—一这份恩宠其实是柄双刃剑,关键时刻可以发挥救命的作用,但是决不能滥用,身为臣子要懂得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信任。

    「臣谨记陛下隆恩。」

    薛淮郑重接过那块腰牌,又看向曾敏说道:「多谢公公提点之情。」

    曾敏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侧身抬手示意前方道:「薛大人言重了,此乃咱家分内之事。府上老夫人想必倚闯久望,咱家就不多耽搁大人了,请。」

    薛淮拱手作别,在曾敏的目送下,转身沿著长长的宫巷,稳步向东华门方向行去。

    曾敏立于原地,负手望著那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深邃的目光在冬日清冷的阳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幽远。

    大雍坊东北面,青绿别苑。

    苏二娘快步走进撷秀轩,一眼便看见坐在窗前的姜璃,遂来到她身侧说道:「殿下,薛大人已经出宫了。

    T

    「嗯。」

    姜璃只淡淡应了一声。

    苏二娘心中有些奇怪,昨天下午收到薛淮抵达通州码头的消息,姜璃便是这般平淡的反应,这让她很是不解。

    去年夏天在扬州瘦西湖那一夜,她亲眼见到姜璃因为薛淮落水而失态,更不必说后来两人在行辕中朝夕相伴。

    她想了想又道:「薛大人今日是直接入宫,这会应该先回薛府了。

    姜璃点头道:「这是自然。」

    苏二娘忍不住问道:「殿下莫非不关心一—」

    「不关心什么?」

    姜璃扭头看向苏二娘,悠然道:「他才刚回京,当然得先面圣然后回家尽孝,毕竟这一次他离家足有三年。等尽了孝道,他还得去沈府拜望沈阁老,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至于本宫————」

    她忽地狡黠一笑,轻声道:「二娘,这里是京城,你还怕他跑掉么?」

    苏二娘哑然,她有什么好怕的?

    姜璃起身朝软榻走去,嘴里哼著悦耳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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