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时间跨越

    那股纯粹的力量，就像黑夜中遥远的一盏灯火，艾琳在这里看不见，可稍一闭上眼加以感受，就能清楚地感知到那股力量所在的方向和距离。

    和她以往更容易感知的那种力量不同，那不是任何元素，而是与她遥远的血脉相关联的力量。

    属于神明的力量————

    艾琳遥遥注视著，直到那些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月精灵一个个挤到她面前。

    她这才想起自己被封印在这里的原因。

    「失败了。」艾琳对面前所有的月精灵说道，「第一步就失败了，老师的炼金术没能让我成为纯粹的月精灵。那截神明遗骨清除了绝大部分污浊能量，可我身体里依然流淌著人类的血液。」

    尽管月精灵们早已预见了这个结果，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还是有人因此而崩溃。

    「为什么艾格尼丝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加入她的计划，一定会做得比现在更好！」

    「果然还是不可能————接受现实吧，我们就是被遗弃的神之子，永远不可能回到神国。」

    「我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来到这里，只是想见一眼奥莉艾塔的孩子————唉。」

    艾琳没有理会月精灵们或是崩溃或是失落的情绪，又感受了一下远方那股不变的力量。

    到底是之前就存在著的，还是因为她的身体经过遗骨的「提纯」，才获得了感知这股力量的能力？

    艾琳低头打量著自己的身体。

    艾格尼丝的炼金术与神明遗骨共同作用下，她的身体恢复了一点月精灵的特征，比如体型更加修长，耳朵也稍微变尖变长了些，但也仅此而已了，她看上去仍然更像个人类，而非月精灵。

    「艾格尼丝呢，还在里面吗？」

    一名月精灵询问，看向她破出的洞口，「那个蠢货，遗骨的力量不该作用于第二个月精灵，只能全部用在你身上，这就是她失败的————不对。」

    月精灵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受什么，「里面至少还有两个人类。」

    「老师已经死了。」艾琳说道，神情变得黯然，「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再次发动了神明遗骨的力量。」

    「也就是说————」

    那名月精灵看向她，「你经过两次净化，依然无法恢复纯粹的神灵之体？」

    艾琳点头。

    所有月精灵都沉默了。

    有人就此离开，有人原地坐下，还有人愣愣看著包裹著整座魔法学院的琥珀色晶体。

    艾琳不再多言，克制著现在就去寻找那股力量的冲动，转身回到巨大的晶体前，抬手按在上面。

    她那两个无辜卷入的朋友，还在这里面。

    意念一动，所有晶体崩碎瓦解，化作粉尘飘散在风中，而在落地之前又化为纯粹的能量，在空气中消散。

    卢蒂亚魔法学院的封印就此破除，艾琳独自回到学院里，先后找到两个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朋友。

    「艾琳！」

    莫莉见到她才稍微安心一点，「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的老师，她好像————死了。」

    封印冻结了她对时间的感知，甚至可以说冻结了时间在她身上的流逝，哪怕艾琳自己，也只感觉过去了几天，但外面的月精灵告诉她，外界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老师确实死了。等找到伊莉丝，我一起解释。」艾琳说道，「我感觉到她在我的房间里。」

    「伊莉丝？」莫莉一怔，「她什么时候过来了，不是先回城里了吗？」

    艾琳吸了口气，「几个月前。」

    莫莉张了张嘴。

    两人再找到伊莉丝时，她和在外面走了一趟、发现已经下了雪的莫莉一样惊愕。

    艾琳跟她们解释前因后果。

    「我的老师艾格尼丝，用我从我母亲墓地找到的那样东西，将这里封印起来了，目的是为了祛除我体内的————杂质」。你们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你们是纯粹的人类，净化对你们没有影响，但封印依然暂停了时间在你们身上的流逝。」

    伊莉丝沉默半响，「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点也没告诉我们，也没告诉埃里克，还有你叔叔。」

    艾琳叹了口气，「我也是直到第一次净化结束，老师将我从晶体中临时解放出来，才从她口中知道我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莫莉看著她，总感觉她跟之前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一时也说不出来，「那你成功了吗？」

    「没有。」艾琳莫名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说，如果我彻底净化身体里的污浊能量，神国之门就会向我打开。」

    伊莉丝摇摇头，依然觉得匪夷所思。

    「几个月过去了，埃里克可能都已经回到卢蒂亚了————虽然我感觉跟他分开也就几天前的事。你在这里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找他，跟他说明这一切。」

    艾琳想了想，「你跟莫莉先回去吧，我留下来善后。」

    两人没有意见，而准备离开的时候，伊莉丝对艾琳说道：「感觉你像变了个人一样。」

    艾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变化很大吗？」

    「我是说气质方面的。」伊莉丝看著她，「感觉艾琳突然就变得更成熟了。」  

    艾琳沉默了几秒，说道：「在老师献出生命，开启第二次净化后，我在晶体中看见了她这三百年来的全部记忆，仿佛亲身经历————我再也变不回那个天真纯粹的小女孩了。」

    伊莉丝差点因为她最后一句话笑出来，只是想到死去的艾格尼丝，笑意又很快消退了。

    「我和莫莉先回城里。」

    「好。」

    目送伊莉丝和莫莉发著抖离开学院，艾琳又回到艾格尼丝的法师塔，找到她已经毫无生机的尸体。

    失去动静的神明遗骨，就静静躺在一旁。

    艾琳收拾著这边的残局，虽然除了那些仪式的道具，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

    她手一挥，一道火线沿著地板舔舐而过，将地上的繁复法阵完全清理干净。

    至于法师塔里剩下的东西，在艾格尼丝死后，已经归属于她了。

    「老师————」

    在艾格尼丝的尸体旁蹲下，艾琳心情复杂。

    在艾格尼丝的记忆里，她清楚地看见了她当年失手杀死她母亲的经过，更看见了艾格尼丝希望破碎后，从十几年前就在进行的准备，甚至在学习人类的炼金术。

    苦心孤诣，如今只剩一场空。

    艾琳抬起一只手，召唤出一团足以点燃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的火焰，只是凝望片刻，又被她挥手打散了。

    一团冰冷的寒气喷涌在月精灵的尸身上，很快将其完全冰封。

    「该把老师放在哪个墓地————」艾琳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结果。

    带上该带走的东西，离开法师塔顶的房间，她又用坚冰将门口封印起来，保证不会有人能进去打扰。

    再从魔法学院出来，她看见大部分月精灵都已经离开，也有几个留下来，似乎在等她，或是在等死。

    「奥莉艾塔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最后一个新生的月精灵了。」

    其中一个女性月精灵来到艾琳面前，「我在西风城见过奥莉艾塔的另一个孩子，这算是我们的缘分，可惜他已经死了，我也没多久可活，我想把我的遗产都交给你。」

    艾琳很容易便听出她说的是埃里克，可紧接著听到的就是他的死讯，顿时愕然。

    「————你在说什么？埃里克死了？」

    「这是我听说的，不一定准确。」月精灵说道，「传言说他死在卡斯特费尔的星原学宫了。那里所有的月精灵都已经汇聚于此，否则一定会给你更准确的消息————法拉特，你知道吗？」

    旁边的另一个月精灵接话道：「我来得比你早得多，梅布尔，我怎么可能知道那边的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艾琳，「我的遗产也交给你，奥莉艾塔的孩子。」

    「我不要！」艾琳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余下几个月精灵互相看了看，依然留在连接学院与湖岸的石桥上，枯坐等死。

    等艾琳跑回卢蒂亚城内，才发现这边比之前空荡了许多，路上也看不到原本驻扎于此的军队了。

    在她找到叔叔前，伊莉丝和莫莉先找到了她。

    「埃里克死了。」

    」

    ，「但这两天又消息说，他死而复生，出现在莱绥尔了。」伊莉丝眉头紧皱，「而在此之前，更多的消息是说，莱绥尔在魔族围攻下即将沦陷。」

    两人比她先到的这段时间也只打听到一些关键的结果，不知道具体的变化过程，艾琳无法理解，「怎么会这样，之前局势不是挺稳定的吗，怎么突然连圣都都要沦陷了？」

    「不是突然，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伊莉丝这样说著，自己都觉得怪异，在她视角中，她跟索菲分开、出城前往魔法学院，也就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

    「所以————埃里克还活著，对吗？」艾琳问。

    「我希望他还活著。」伊莉丝说道，旁边的莫莉也不断点头，艾琳发现她似乎哭过，眼睛还是红的。

    艾琳悬著的心依然无法放下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叔叔，「我要去见叔叔。」

    「埃德加公爵已经不在卢蒂亚了。」伊莉丝摇头，「魔族攻陷古拉迪亚，整个军事委员会都已经转移到古拉迪亚边境前线，要与魔族殊死一搏。」

    艾琳一怔，「那我们去前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伊莉丝说道，「但总不能跑著过去，我在找人帮忙，看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一辆马车。」

    「找谁？」

    「不知道，我认识的人基本都已经跟著前往前线了。」伊莉丝想了一下，「不知道索菲还在不在这里。」

    三人前往索菲的住处，也就是莱斯利之前的房子，只是房门紧闭，看样子她也已经离开。

    艾琳想了想，「那位小女皇还在这里吗？」

    伊莉丝和莫莉都是一愣，随即说道：「打仗女皇又派不上用场，应该还在这里，不过这只能你去找了，我和莫莉说不上话。」

    「没问题。」

    三人又回到营地附近，这边空荡了许多，女皇的居处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魔族舍弃卢蒂亚后，女皇终于搬回了皇宫。

    她们前往卢蒂亚城中的皇宫，这里只留下一些守卫，靠艾琳刷脸，三人很容易就进去了。

    见到小女皇，后者对她们的经历很是惊奇，问她们这几个月在封印里到底都干了什么。  

    伊莉丝和莫莉都没说话，艾琳简单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对于外行人，尤其是年纪还没多大的女皇陛下，还是很好糊弄的。

    至于三人的要求，她很快答应下来，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显露出几分担忧。

    「总觉得————我在这里可能也住不了几天了。」

    艾琳安慰了几句，表示前线的帝国战士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你的哥哥，埃里克，我听说他和娜塔莉亚姑姑一样，死而复生了？」女皇忽然问道，「这是真的吗？」

    艾琳沉默了一下，「我们去前线，就是为了求证这一点。」

    「如果得到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女皇说道，「自从军事委员会离开这边，传过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谁会把我放在眼里。」

    艾琳答应下来。

    等女皇安排的马车到位，三人即刻便出发了。

    「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一离开，感觉整个卢蒂亚都变得冷清了许多。」莫莉说道。

    「也可能因为我们被封印之前还是夏秋之际，出来的时候，突然就变成深冬了。」积雪覆盖了大半的视野，伊莉丝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再说，如今的卢蒂亚除了军队，确实也不剩什么了。」

    艾琳召唤出一团悬浮的火球，为彼此取暖，拳头大小的一团，却能释放出让整个车厢变得温暖的热量，看起来还十分稳定。

    「这是什么法术？」莫莉问道。

    艾琳报上名字，然后说道：「这就是取暖用的，我从老师的记忆里看到的。」

    莫莉还想问问法术原理，但从艾琳的表情来看，她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休息吧。」伊莉丝靠著车厢闭上了眼，「从解除封印到现在，一下子接受太多信息了，大家都需要消化一下。」

    马车不停奔行，她们也做不了别的。

    从卢蒂亚到与古拉迪亚的交界处，大概需要一天行程，只是她们破除封印时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了，离开卢蒂亚，马车跑了两三个小时，天就暗了下来，她们也在路边的旅馆住下。

    或许是因为战事，大道旁的旅馆变得冷清了不少，从古拉迪亚穿过的英雄大道，是连接卢蒂亚与帝国乃至大陆南方最主要的通路，而现在不仅是古拉迪亚，南方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战火，商路几乎断绝。

    在艾琳三人的记忆里，她们「前几天」返回卢蒂亚时的见闻完全不是这样，差别实在太大了。

    「真希望这只是我们封印过程中的一场梦————」在酒馆填饱肚子后，莫莉低语道。

    「那我宁肯直面现实。」伊莉丝持相反意见，「我不希望魔族都把魔法学院包围了，我们还在封印里什么都不知道。」

    苏醒后，艾琳大部分时间都比两人沉默，此时也是如此。

    莫莉看了她一会儿，又看向酒馆里其他低语的客人，「局势到底会怎么样？」

    「以我浅薄的见解来看，能夺回古拉迪亚就还有希望。」伊莉丝说道，「要是被魔族彻底占据，那接下来就只是苟延残喘了。」

    「那你觉得能夺回来吗？」莫莉又问。

    伊莉丝看著她，「我比你醒得早吗？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你也已经知道的。」

    「那你猜呢？」

    「我猜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猜的。」

    「」

    艾琳终于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快淡去。

    「相信叔叔吧，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古拉迪亚的重要性。魔族攻打卢蒂亚时就没能彻底占据，现在我们拥有比当时更多的支援，至少有一战之力。」

    艾琳懂的其实不比她们多多少，可她实力强大，说出来的话就更容易让人信服，不管是伊莉丝还是莫莉，都安心不少。

    「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赶路。」

    「好。」

    次日一早，马车从旅馆出发，继续赶往古拉迪亚。

    差不多到中午时，马车进入古拉迪亚境内，沿著大道又奔行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驶离大道。

    军事委员会联军的驻地，就在这边了。

    马车将三人直接送到营地里。

    统帅营帐中，军委会正在商议战事，艾琳暂时没能进去，跟莫莉还有伊莉丝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伊莉丝？」

    伊莉丝抬起眼，看著面前瘦削的陌生修女，迟疑了一下，「你是————」

    对方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她立即找到某种熟悉的感觉。

    「————索菲？」

    修女又笑了笑，「是我。」

    「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伊莉丝难以接受她的巨大变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因为殿下的死？」

    「殿下还活著。」索菲说道，语气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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