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臣服

    回到伊莉丝和莫莉停留的地方，艾琳回到马车上，让车夫立马离开这里。

    天空中，那些盘旋如鸦群的翼人似乎飞得更高了。

    死亡仍未降临。

    「你见到埃里克了吗？」伊莉丝问，莫莉也盯著她。

    「见到了。」艾琳收回凝望天空的视线，「他离彻底失控已经相当接近了，我无力阻止，只是把灵魂珠玉交给了他。」

    「所以————」莫莉看著她，「埃里克还是会死。」

    艾琳默然，然后点了下头。

    「他要怎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伊莉丝又问道。

    艾琳想了一会儿，「埃里克说，如果早早抽离他的灵魂，他的身体仍然会在另一股意识的控制下继续行动————我猜他的打算是让那具身体里除了他灵魂的一切，都一同步入死亡。」

    她看著伊莉丝和莫莉，「我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手段，但这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到。」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马车继续向前奔行。

    某一刻，车顶忽然响了一下，三人都是一惊，随后便听到翼人的声音从车顶传来。

    「前面出现一伙魔族，朝著这边过来了！」

    艾琳探出车窗看了看前方，暂时没看到魔族，抬头问道：「数量呢，大概有多少？」

    「暂时只看到二三十人。」落在车顶的翼人很快回答，「其中至少有十几个魔族的精锐战士。」

    「停车！靠到路边！」艾琳大喊，下了马车，又坐到车厢前面，一手握著法杖，一手扶著车厢站著。

    她举起法杖，口中吟唱了好一阵，忽地高高举起，一股魔力从法杖上喷涌而出，像一顶喷泉，向上喷出又向四周落下，将整个马车笼罩在内。

    车厢里，伊莉丝和莫莉只感觉眼前的空气似乎波动了一下，然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是什么法术？」伊莉丝问莫莉。

    莫莉扭头看她，「我还想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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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静无形」。」艾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们不要动，外面的人就看不见我们。也不要说话，声音还是会传出去的。」

    伊莉丝和莫莉对视一眼，都安静下来。

    而给她们通风报信的翼人侦察兵，在艾琳施展隐身的法术时，便飞到道旁的一棵树上隐蔽起来。

    没过一会儿，前面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几十名魔族沿著大道快速接近，几乎毫无察觉地从她们的马车旁奔行而过。

    只有其中几个像是咒术师的魔族，在接近到距离最近的时候，略带诧异地朝马车所在的方向短暂一瞥，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唔！」

    莫莉一把捂住嘴，扭头瞪向忽然抓紧她手臂的伊莉丝，而后者瞪著眼，视线追随著逐渐远离的其中一名魔族骑兵。

    直到马蹄声远离，莫莉才敢开口：「你想害死我！」

    「要死就一起死了。马蹄声这么激烈，鬼听得见。」

    伊莉丝早就松开了她，又探出脑袋，看向这一队魔族远离的方向，「我怀疑它们是冲著埃里克去的。」

    这时，空气又波动了一下，车厢前面的艾琳放下法杖，「这个法术范围这么小，对法力的消耗居然这么大，难怪没什么人用————」

    跳下马车，她又看向伊莉丝，「你刚才说什么，它们是去找埃里克的？」

    「我猜的。」伊莉丝说道，「因为我在其中看到了魔族的公主，就是去年在卢蒂亚行刺皇后的那一位，我还记得那小鬼的臭脸。我想不到在其他魔族都躲著埃里克的情况下，它们还要往那边跑的理由，除非就是冲著他去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她也是咒术师，会使用某种诅咒。」

    「难道它们就是魔王专门派去对付埃里克的？」莫莉担忧，「我看到马上有好几个咒术师。」

    艾琳朝著大道的另一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们觉得它们对付得了我吗？」

    伊莉丝一怔，「应该不行。」

    艾琳刚才第一时间选择躲藏，而非正面迎战，也只是因为不清楚是否还有更多魔族跟随其后。

    「那它们也就对付不了埃里克。」艾琳说道，她现在是八阶的法师，对埃里克展现出来的实力有相当清晰的认知，至少比伊莉丝和莫莉更清晰。

    爬上马车，朝著过来的方向又看了一会儿，艾琳拍拍车厢。

    「我们回去。」

    马蹄声再度响起。

    另一边，一众魔族在大道上驰骋了片刻，在道旁停了下来。

    「公主。」一个魔族咒术师指著不远处的天空，翼人盘旋，也为它们指明了方向，「就在前面了。」

    作为魔族，琪拉雅本就肤色灰暗，此时的脸色更是惨澹得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魔王————魔王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是他信任我们的表现，是最无上的荣誉！」

    她用手杖指著那群盘旋翼人所指的方向，「杀了那个盗取荆棘魂冠的人类，我们就能重新占据这片土地！」  

    十几名魔族战士拔出武器，高声怒吼，响应著魔族公主的话，而琪拉雅周围的那些个魔族咒术师，脸色却都跟她一样，惨澹得不行。

    它们早就不是第一批执行这种自杀式任务的人了。

    只不过之前派出的都是精锐的战士，一批不行，再派出一批更多的人，再不行，再派。

    一直死了几百个最精锐的战士，魔王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人数的问题，这些魔族战士基本都没有近身的机会，就被一道剑光劈得灰飞烟灭了，于是一口气派出包括亲女儿在内的八个咒术师，算是下了血本。

    但没人能保证他们这些咒术师能起到什么效果，更不能保证他们可以活著回去。

    琪拉雅扫了眼几个咒术师的脸色，没一个响应她的，于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前进！」

    一行人马离开大道，踏上雪原，朝著翼人无意中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进。

    没跑多远，其中一名魔族战士便发现了雪地上的一长串马蹄印。

    「公主，有其他人来过这里了！」

    很快，又有人发现了另一边返回的马蹄印。

    「一来一回，那人来了然后又离开了。」

    琪拉雅只是看了一眼，「先不管。」

    只是继续朝那边靠近，她很快发现，他们几乎就是跟著其中一串马蹄印在走O

    过来的路上有碰到什么人吗————

    琪拉雅毫无印象，而旁边的几名咒术师则表示，盗取荆棘魂冠力量之人很可能已经被这匹马接走了，最好现在就去追。

    琪拉雅冷冷看著他们，「魔王会相信你们的说法吗？」

    咒术师们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片刻后，雪原上那道独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埃里克————」琪拉雅远远看著他，念叨著这个名字。

    前两年在卢蒂亚，她被他看破身份，差点被他诱骗，而后更是因为他，与她一同南下的那些族人都死于人类围攻，那时她就决定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等魔族大军南下，攻打人类帝国，这个名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耳边，甚至她的魔王父亲都对他产生了兴趣；

    而她几乎再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多月以前的卡斯特费尔。

    彼时，她被派去那边招揽人类中的投魔者，与她同去的另一伙带著特殊任务的族人忽然失联，再调查，却意外得知埃里克与帝国的公主出现在星原学宫。

    针对他们的第一次刺杀以失败告终，了解到他们在做什么后，她返回特布尼提，调来一支魔族小队，却发现这边多了一整队人类骑兵，他们只能潜伏等待。

    终于等到那一大群人离开，她便迫不及待地再度发动围剿，将人逼迫至星原学宫地下，她已经做好了等他失去抵抗能力被俘虏，先狠狠羞辱他一个月再把他送给魔王父亲的打算。

    然而最终她得到的结果却是，他和那位帝国公主一同消失了一凭空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另一伙族人原本要找的目标，或者说是那个叫辛玛古的人类要找的人。

    再得到埃里克的消息时，是他出现在莱绥尔，一个人消灭了魔族围攻莱绥尔的全部大军。

    这种恐怖到荒诞的消息，却很快便得到更多事实的验证。

    他独自屠灭了特布尼提的另一支魔族部队，然后向著古拉迪亚来了。

    接下来几天，她在她那位魔王父亲脸上看到了前面十几年都没见过的各种情绪：茫然，不可置信，甚至是恐惧————

    而后她得知，根据一个幸存咒术师的观察，埃里克很有可能得到了魔族传说中的那顶荆棘魂冠，而那样东西，现在应该正在魔域深处，被另一个魔王看重的人类研究著才对。

    埃里克追逐消灭著魔族的部队，一批批魔族战士被派出去，被消灭，然后，终于轮到了她————

    琪拉雅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再次面对他时，心底更多的居然是恐惧。

    「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旁边的咒术师低声开口。

    琪拉雅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你过去看看，找机会施加诅咒。」

    咒术师愣住，「我？」

    「再给你安排两个战士。」琪拉雅说道，扭头点了两个魔族战士，让他们跟这名咒术师一起先过去看看情况。

    「是！」两个魔族战士应得很快。

    「不是————殿下————这————」

    咒术师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只有我们几个恐怕不够。」

    「在他面前，人多人少有区别吗。」琪拉雅冷冷地看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是说，你想让谁跟著你一起。」

    这下所有咒术师都瞪著他了。

    他一咬牙，又点了其中实力最强的一人，「亚拉斯，你跟我们一起！」

    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但能感觉到直射在脸上的怒火。

    可亚拉斯也无法反抗魔族公主的命令，只能跟著他，还有两名魔族战士，一起朝著那边孤立的人影接近。

    琪拉雅与剩下的人在远处观察著，看著他们越靠越近，心中所想的却与那四人截然相反。

    赶紧出手，把他们杀了————

    这样她就有理由立即逃走了一一他们确实已经与埃里克发生了接触，只是实在不敌，在付出四条命的代价后才勉强逃走。  

    琪拉雅又扫了眼旁边的其他族人。

    四条命不够的话，还可以更多。

    然而埃里克就只是在那里站著，派出去的四人越靠越近，他依然毫无反应。

    到一定距离，他们也不敢继续靠近了，而是回头望著他们。

    「..

    周围的目光集中到脸上，琪拉雅沉著脸，「我们都过去。」

    分开的两拨人，又汇合到一起，两名咒术师脸上似哭似笑，很难说是庆幸自己活下来了，还是在恐惧自己只是暂时活下来了。

    而接近到这个距离，琪拉雅已经能清晰地看见那张脸。

    埃里克————

    一年多没见，他的面容变得瘦削，也变得更成熟了一点。

    那头耀眼的金发，那双蓝色的眼睛————更好看了。

    ————不对。

    琪拉雅迅速回过神，接近到这个距离，她都已经可以对他施加诅咒了。

    一先过来的那两名咒术师也可以。

    她瞪著他们，克制著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用诅咒？」

    「我————我忘记咒文了。」最先被派出的那名咒术师说道。

    另一名咒术师亚拉斯瞥了他一眼，嘴上却说道：「我认为还是一起施放诅咒效果更好，所以等著殿下带人过来—战士们，掩护我们施法。」

    十几名魔族战士站到七八名咒术师身前，为他们留出一点施法的间隙。

    发动攻击的决定权，落在琪拉雅手上。

    ，，她抬起手杖，指向埃里克，却发现尖端摇晃，放大了她手上的颤抖，怎么也对不准。

    「苦蚀三重咒！」

    她大喊一声，咒术师们同时对著埃里克发出相同的三重诅咒，而几乎在诅咒发出的瞬间，一直盯著埃里克的琪拉雅，发现他倏地抬起了视线。

    她想也没想，直接趴在雪地上。

    下一秒，一抹剑光擦著她的头顶横扫而过，尚未反应过来的十几名魔族战士与咒术师，转瞬间便湮灭于无。

    「啊」

    琪拉雅立时崩溃，尖叫起来。

    她要死了！

    马上就轮到她了！

    琪拉雅丝毫不敢动弹，然而直到她停止尖叫，面前的积雪都被她哈出的热气融化，她也没被杀死。

    雪原寂静，冰冷。

    琪拉雅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死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

    说到底，她也没死过。

    直到下身传来一阵渗透扩散的可耻冰凉，琪拉雅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著，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耻辱与恐惧交织，后者却更加强大，压迫著她的身心，让她趴在雪地上，动也不敢动。

    雪原上依然寂静，却比有什么动静更加可怕。

    琪拉雅眼泪滚滚，整个人都在颤抖。

    压抑的恐惧辗轧著，让她在等待中崩溃了一轮又一轮。

    每一轮崩溃的尽头，她都想著不如站起来跟他拼了，死亡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然而下一轮的开始，她又觉得就这样等待下去，说不定还有生机，而恐惧就「」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递增。

    琪拉雅彻底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来源就是埃里克站立的位置，而方向————就是她这边。」

    终于来了————

    琪拉雅的眼泪已经冻结，此时听著死亡的脚步逐渐接近，她甚至有种解脱感。

    还不如就死在他刚才的那一道剑光中————

    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像一只雪兔趴在雪上，被他走过来一剑刺死的样子。

    然而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靠著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琪拉雅缓缓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近在咫尺的一双脚。

    「6

    」

    她没有听错。

    再抬起头，目光上移，接触到那双已被猩红完全占据的眼睛，琪拉雅整个人在雪地上蜷缩起来。

    然而那张脸却对她挤出了一个僵硬至极的微笑，接著单膝下跪，显露出臣服的姿态。

    他————向她臣服了？

    」

    」

    他终于疯了。

    看著悬浮在埃里克头顶的黑色王冠，琪拉雅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是谁也无法触碰的禁忌力量，陷入疯狂只是最浅层的代价，妄图占据者，最终必将毁灭自己，乃至毁灭整个世界。

    琪拉雅慢慢爬起身，两眼紧盯著埃里克，在心中猜测著他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而直到她完全站起身，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著头。

    叮著埃里克，琪拉雅吞咽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用通用语该怎么说。

    「埃里克————」

    眼前之人没有说话，但是很快抬起头，用直视的目光回应著她。

    他真的能听她的————为什么？

    琪拉雅深深吸了一口对她而言说不上寒冷的空气。

    「杀————杀了你自己。」

    他拿起长剑，架上自己的脖子，而身上那些手环戒指之类多得奇怪的饰品忽然颤动起来。

    「停！」琪拉雅立即叫住他，他果然停止动作，那些饰品也都停止颤动。

    「跪下。」埃里克跪了下来。

    「抬起头。」他抬头看著她。

    「呵呵呵————」

    琪拉雅的冷笑很快变成放肆的狂笑，感受著自己下身冰凉的湿润，翻越过极端的恐惧，羞辱回去的念头在此时盖过一切，尤其是看著他这张可恨的脸。

    「给我————舔干净。」

    他身上那些奇怪饰品又发出动静，但很快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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