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夜袭

    姜云是个身材匀称的青年，他比魏羽大四岁，也是陪伴他从小长大的伙伴和弓术、枪术陪练，他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下魏羽，笑道：「公子你知道吗？这棉布还好，染棉布的靛蓝可就不一般了，您这身袍子只要不是瞎子，一眼都能看出不是寻常人！」

    「啊？那要不从你的衣服里挑一件借我穿穿？」

    「公子你就别瞎琢磨了，就算我借衣服给你，你穿上也和寻常人不一样！」姜云笑道：「你从小那些各科各行的师傅又不是吃白饭的？自小教你行走坐卧，皆有法度，寻常人哪里有你这幅样子？」

    「好吧，我本想乔装打扮，看看这交州之外的市井！听你这么说，倒是不成了！」魏羽叹了口气。

    「看看市井气象又有何难！」姜云笑道：「我去挑十几个卫士易装便是，旁人看了也只会以为是个富家公子！」

    「也好！」魏羽点了点头：「你先去安排吧！」

    魏羽取了佩刀挂在腰间，便下了船，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往城内而去。一路上只见田亩开垦，园圃繁盛，往来行人少有乘马车身著轻裘锦缎的，也少有衣不遮体的，即便是仆隶之徒，也少有饥寒之色，虽不及番禺、交趾这些大城周边繁盛，但也是一副太平景象。魏羽点了点头：「看这景象，这南昌县的父母官倒是个良吏！」

    「嘿嘿！」姜云笑了起来：「公子这话可就错了，这南昌县百姓过得好坏可与官吏没什么关系！」

    「为何这么说？」魏羽不解的问道：「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百姓若有饥乏者，十之八九便是守吏贪暴所至。难道他还会说错了？」

    「孔公当然说的不错，但南昌县不一样，不，应该说整个豫章郡，还有九江、庐江郡的一部分地方不一样。因为这些地方是由鬼卒自治的。过得好，过得坏，都和朝廷无关！」

    「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不过看上去他们过得还不错！」魏羽经由手下提醒，顿时想了起来、原来当初魏聪击败蛾贼之后，并没有将其斩尽杀绝，而是将其尽数迁往豫章郡以及相邻的几个郡集中居住。这些蛾贼聚众而居，自耕自食，从部众中选举德高望重之人自治，不受朝廷官吏管辖，除了缴纳一点象征性的赋税之外，不再承担其他赋税劳役。

    「那是自然，没有官吏的盘剥，没有大户的侵害，没有徭役兵役，要是日子还过得不好，那才见鬼了！」姜云笑道。

    「那我们交州有官吏，也有徭役兵役，怎么比这南昌县要好？」魏羽问道。

    「交州自然不一般，而且交州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好的！」姜云笑道：「走吧，公子，咱们进城看看吧！」

    一众人进了城，便顺著街道游逛，只见那身著麻衣高冠的便是信仰五斗米道的「鬼卒」，多半成群结队，言谈举止静穆，与本地人相互隔开，可谓是泾渭分明。魏羽留心街旁店铺的物价，发现物价要比番禺便宜不少，暗想姜云果然说的不错，本地大族果然不敢侵害这些「鬼卒」，否则像盐、铁等外来输入的商品，肯定不会这么便宜的。

    南昌县的方圆不过数里，魏羽一行人不过一顿饭功夫就将其从头到尾逛完了，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前，只见门前的木牌上写著告示，按照两汉时的规矩，天子、皇太后、皇后都有权下诏令，而诏令作为国家机关的公文将根据要求发布到国家各级机关（即传达到某某级），然后公布出来。南昌县衙自然也不例外，魏羽正准备看看朝廷有什么新消息，突然听到姜云激动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封侯了！」

    「我封侯了？」魏羽笑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我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封侯！」

    「不信您看呀！就在这里！」姜云指著县衙门前的某块木牌上，魏羽定睛一看，果然木牌上面用工整的小隶写著文字：「大将军魏聪有大功于国，封其三子为亭侯，嫡子安食禄七百户，余二子食禄三百户，当令内外咸知！」

    「公子我没看错吧！封大将军三子为亭侯，您最少也有三百户，这不是大喜事？」

    姜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魏羽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意，只觉得空荡荡的，就好像悬在半空中，上下都没有著落。姜云在旁边看他的脸色不对，问道：「公子你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您为啥不高兴呀？嫌三百户少吗？」

    「不！」魏羽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做，就有三百户的爵禄我怎么敢嫌多少？只不过你看这旨意，这封侯应该冲著我那个弟弟去的，我和阿成只不过是沾了他的光。」

    「公子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这圣旨明明是说大将军有功与国，所以封赏他的儿子，要说沾光你也是沾你爹的，怎么说沾你弟弟呢？」

    「你看看这个！」魏羽指了指那木牌上公告的开头：「这上面写的是太皇太后令曰」，说明这是当今太皇太后发的诏令。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太皇太后便是我爹迎娶正妻的堂姐，也就是魏安的堂姑，这么亲近，你说她本意是想封她的亲外甥，还是我们三个？」

    「这——」姜云被魏羽问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家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苦笑道：「公子，您未免也想的太多了。就算这太皇太后本来只想封自家外甥，可只要诏书上有你的名字，这三百户就实实在在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您得了实际的好处不就得了？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安公子他是从姓窦的娘胎里出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您要是连这个都要比，那就谁都没办法了！」

    「你说得对！」魏羽听到姜云这番劝解，笑了起来：「是我想的太多了。这也是一件喜事，阿云，你让人准备点酒菜，让大伙高兴一下！」

    「好咧！」姜云叫来两个手下，吩咐了几句，就簇拥著魏羽回船去了。  

    魏羽回到船上，手下准备了酒菜，请他前去聚饮，他心中有事哪里还喝得下，便随意吃了两口，便随口告辞了，回到自己的船舱里翻书，可听到外间的喧闹声，哪里还看得进书去。魏羽胸中一股无名火起，冲出船舱喝道：「汝等闹够了没有，还不静声！」

    船上顿时静了下来，几个随从怯生生的出来向魏羽告罪，魏羽那声怒喝泄去了胸中怒气，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便对随从道：「不是不让你们喝酒，只是出门在外，须得万事小心，若是因酒失事，就后悔莫及了！」

    「公子教训的是！」一名随从没口子应道：「我等回去后就不喝了！」

    「对，对，不喝了！」

    魏羽正准备回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自己刚刚叫的那么大声，船上当值的哨兵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云，你今晚没有安排哨兵吗？」魏羽问道。

    「有呀？停船在外，和平日一样，都有安排哨兵呀？咦，那小子人呢？」这时姜云也反应过来了，脸色大变，喝道：「快，有贼袭，保护公子！！」

    话音刚落，船尾便传来喊杀声，从黑暗中冲出几个黑影来，手中钢刀闪著寒光。那几个随从虽然喝了酒，但本能的反应还在，下意识的便将魏聪挡在自己身后，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一个刚刚喝酒时把佩刀解下来的，顺手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桨迎了上去，劈头便是一桨盖了下去，一声闷响，顿时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那伙不明来历的贼人也是凶悍的很，全是进手招式，也不遮挡，只是狠命猛扑，不一会儿甲板上便躺下了七八人，有魏羽的随从，也有这伙贼人。正厮杀间，突然听得一声轻响，一名贼人捂著自己的喉咙，上面插著一支羽箭，却是魏羽又从船舱里出来了，手中持弓，腰间胡禄装满了箭矢。

    只见魏羽勾弦引弓，一连射倒了四五人，随行的护卫士气大振，大呼酣战，那伙贼人眼见的得不了手了，且战且退退到船舷，一声怒喝，并力向前猛攻了数招，把护卫们逼退了些，然后便一起跃入水中，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追，快放下小船！」

    「追什么追，黑布隆冬的，保护公子要紧！」姜云呵斥道：「快，快清点一下死伤，还有，看看这些贼人的尸体，能不能找出来历！」

    众人赶忙先清点船上死伤，发现少了一人，正是当晚值夜的那个。

    「这厮难道是贼人的内应？」有人怀疑的问道。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要抓住他非剐了不可！」姜云满脸铁青，作为魏羽的护卫队长，此番的随从都是他挑选出来的，如果这里面有一个贼人的内应，他是第一个要倒霉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魏羽也看出了姜云的心思，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举起火把，看看船只四周的水面，会不会是掉水里去了！」

    姜云的运气不错，几分钟后，他们就在水面上找到了当值夜哨的尸体，他正面朝下漂浮在湖面上，内脏在身后游荡，活像一窝苍白的蛇。姜云让人用钩子将其从水面拖了上来，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右手小臂不见了，长枪贯穿了他的小腹，臭气熏天。

    「应该是先故意弄出动静，哨兵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然后就被砍断了手臂，刺穿小腹，然后扯进水里了！」有人道。

    「那我们怎么没听见惨叫声和有人落水的动静？」提出疑问的家伙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显然这是因为喝酒的喧闹。魏羽倒是挺高兴，这样就不用惩罚姜云了，他挥了下手：「把尸体收敛一下，明天火化了带回去！有贼人的尸体吗？」

    众人应了一声，将火把移动到贼人尸体身上，几张陌生的脸，但身上的麻衣和颇有特色的高冠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鬼卒？他们为何要刺杀我？还有，我什么时候暴露身份的！」魏羽皱起了眉头。

    「公子，您忘记了吗？当初平定蛾贼的便是您的父亲！」姜云低声道：「至于暴露身份，那机会太多了，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我们也没有特意隐瞒！」

    「嗯！」魏羽点了点头：「可是当初我父亲明明最后饶了他们，还在这里给他们那么大一块土地，让他们自治。」

    「大将军的确有恩于他们，但这世上恩将仇报的小人也很多！」姜云低声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那去哪里？」魏羽问道。

    「最好是去江陵！刘久刘将军就在那儿，他是大将军的老部下，是可以信任的人！」

    「那好，我们立刻出发，去江陵！」

    清晨的湖面上，弥漫著晨雾。数十步外就看不清楚，为了避免搁浅或触礁，魏羽一行人不得不放下船帆，缓慢的划桨前行。雾气中不时传来一两声水鸟声，却承托的格外寂静。魏羽叹了口气：「我选这条路本是为了安全些，却没想到反倒遇上贼人，早知如此，干脆走海路直接到广陵了！」

    「都是属下建议饮酒庆祝，还请公子责罚！」姜云突然下跪道。

    「你这是做什么！」魏羽道：「喝酒庆祝也是我答应的，怎么还能怪罪你！」

    「可若非在下说要喝酒，就不回去买酒菜，多半不会泄露公子的身份，自然就不会」

    「贼人是不是冲著我来还不一定呢！」魏羽摆了摆手：「指不定那伙贼人觉得我们有钱，又是外乡人，就来抢一笔呢？」

    「这——」姜云听到这里，知道是魏羽在为自己开脱，毕竟这些崇信五斗米道的鬼卒，素来不行劫掠之事，这是往来客商都知道的，否则这豫章早就商旅断绝了。心下感动，低声道：「公子之心，属下铭记在心！」

    「你我现在还没有脱险，还是把心思用在怎么保命上吧！」魏羽笑了笑：

    」

    你若要请罪，等到了雒阳再请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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