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在狭窄的通道里抖得厉害，沈长风每走一步都得先探清脚下的虚实。岩壁上渗着黏腻的水珠，时不时滴落在他的脖颈后，带来一阵冰凉的激灵。他攥着火折子的手指微微发紧，火光映出的影子在两侧岩壁上忽大忽小，倒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通道忽然拐了个急弯，前方竟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沈长风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绕过弯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约莫半亩地大小的溶洞，洞顶垂着长短不一的石钟乳，尖端凝结的水珠滴落下来，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叮咚声在溶洞里反复回荡，倒添了几分清幽。

溶洞中央有一汪浅浅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铺着的细碎白石。潭边立着一块丈高的石壁，上面竟隐隐有字迹。沈长风走上前，将火折子凑近了些，只见石壁上刻着的是几行早已模糊的篆字，笔画苍劲有力，似是年代久远的遗迹。

“……引气入渊，凝剑为魄……”他逐字辨认着，心中泛起惊涛骇浪。这几句口诀竟与他所练的古老剑术隐隐相合，却又多了几分他从未领悟过的深意。尤其是“凝剑为魄”四字，笔锋陡然凌厉，仿佛能从中看出执笔者挥剑时的决绝。

沈长风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碎了地上的碎石。他猛地转身，手中的火折子朝前一递，光芒瞬间照亮了身后——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溶洞深处的黑暗在无声地翻涌。

“是谁？”他低喝一声，手已按在了剑柄上。方才那声响绝非错觉，分明是活物移动的动静。

寂静在溶洞里蔓延，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着。沈长风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石钟乳的阴影重重叠叠，每一处凹陷都可能藏着危险。他缓缓后退半步，背靠着刻有篆字的石壁，这样至少能避免腹背受敌。

就在这时，水潭对面的阴影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影，快得如同错觉。沈长风瞳孔一缩，正要拔刀，却见那白影停下了动作，缓缓显露出身形——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模样像极了灵狐，只是额间多了一撮朱红色的绒毛，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嘴里还叼着一朵半开的幽蓝色小花。

小兽见沈长风没有敌意，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将嘴里的蓝花放在地上，用鼻尖轻轻推了推，像是在示好。沈长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小兽看起来并无恶意，反倒透着几分憨态。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小兽也不躲闪，只是歪着脑袋打量他，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火光，像是盛着两颗跳动的星辰。沈长风心中一动，想起了灵狐，不知它此刻是否平安。那疤脸黑衣人手段狠辣，灵狐虽是异兽，对付五个练家子恐怕也讨不到好。

正思忖间，小兽忽然朝着溶洞深处叫了两声，声音清脆如银铃。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竟又钻出几只同样雪白的小兽，只是体型更小些，怯生生地躲在那只额间有红毛的小兽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沈长风。

沈长风这才明白，这里竟是这些小兽的巢穴。他放下心来，收起了拔剑的念头，蹲下身，看着那只领头的小兽，轻声道：“多谢你们，这里很安全。”

小兽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裤腿，又叼起那朵蓝花，往他手心送。沈长风接过蓝花，只觉入手微凉，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凑近闻了闻，一股清冽的香气直透心脾，方才奔逃的疲惫竟消散了不少。

“这是……凝神草？”他心中微讶。凝神草是极罕见的药草，能安神定魂，对于修炼之人来说是难得的珍品，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

他正想将花收好，忽然注意到石壁上的篆字旁还有几处细微的刻痕，像是有人用剑尖一点一点凿出来的。他再次举起火折子，仔细看去，那些刻痕断断续续，拼凑起来竟是一段残缺的记述——

“……误入此洞，得见剑经，然魔气蚀体，恐难持……留剑于此，待有缘人……”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是写字之人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沈长风心中剧震，难道这里竟是某位前辈剑客的埋骨之地？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水潭边一块半掩在青苔下的石板上。

他走上前，用剑鞘拨开青苔，石板上果然刻着一个“剑”字。沈长风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石板边缘，用力一掀。石板应声而起，下面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一股古朴的剑意混杂着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将火折子往下探去，只见洞口下是几级石阶，通往更深的地方。沈长风略一犹豫，便提着剑走了下去。石阶狭窄陡峭，走了约莫十数级，脚下忽然变得平坦。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一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柄长剑。

那剑约莫三尺七寸长，剑身暗沉，似是蒙尘已久，却在火光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剑柄是古朴的玄铁所铸，缠着暗红色的丝绦，丝绦虽已褪色，却依旧坚韧。沈长风走上前，伸手握住剑柄，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他丹田中的真气隐隐呼应。

“好剑！”他忍不住赞叹一声。这剑虽看似普通，却给他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仿佛与天地相通，握在手中竟让他对“流风回雪”等剑招有了新的领悟。

他正欲拔剑出鞘，忽然听到石室角落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沈长风猛地转身，举剑喝道：“谁在那里？”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正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你是谁？”沈长风警惕地问道。这老者气息微弱，几乎与周围的石壁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主动出声，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老者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地说道：“老夫……守剑人。”

“守剑人？”沈长风眉头微皱，“这剑是你的？”

老者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石台上的长剑上，眼神里满是追忆：“此剑名‘归墟’，乃百年前‘绝尘剑’柳长风前辈的佩剑。柳前辈当年与魔宗教主决战，重伤之下逃至此洞，留下剑经与归墟剑，便羽化了……”

沈长风心中一惊，柳长风的名号他曾在古籍中见过，那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剑客，传闻他已在与魔宗的大战中陨落，没想到竟是藏在此地。

“那你……”

“老夫是柳前辈的记名弟子，”老者叹了口气，“当年随前辈在此养伤，前辈仙逝后，便留在此地守着归墟剑，一等就是百年……”

沈长风这才明白，老者竟是百年前的人物。他看着老者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禁生出敬意：“前辈在此守了百年，辛苦了。”

老者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沈长风身上，忽然问道：“你也是为了躲避魔宗的人？”

沈长风点头：“正是。晚辈沈长风，不知前辈可知魔宗近来的动向？”

提到魔宗，老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群魔崽子，百年前未能斩尽杀绝，如今竟又卷土重来了么？”他顿了顿，看着沈长风道，“你既是练剑之人，又与归墟剑有缘，不如留在此地，将柳前辈的剑法学全，也好日后能与魔宗抗衡。”

沈长风心中一动，他正愁自己的剑术不够精进，若是能习得柳长风的绝学，对付魔宗自然更有把握。但他随即又想起了灵狐：“晚辈也想留下，只是……我还有一位同伴在外面，不知是否安全。”

老者微微一笑：“你说的是那只灵狐吧？它方才引开追兵时受了些轻伤，但已摆脱了那些人，此刻正在溶洞外的林子里等着呢。”

沈长风又惊又喜：“前辈如何得知？”

“老夫虽困于此地，却能借洞中水汽感知周遭动静，”老者指了指水潭，“那灵狐灵性极高，是个可造之材，你若能与它一同修炼，日后必有大成。”

沈长风放下心来，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如此，便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愿留下学习剑经，只是不知前辈能否……”

“老夫会将所知尽数教你，”老者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归墟剑上，“但归墟剑是否认你为主，还要看你的造化。”

说罢，老者走到石台前，伸手在剑鞘上轻轻一拂，沉声道：“归墟，百年了，也该寻个新主人了。”

话音刚落，归墟剑忽然发出一声轻鸣，剑身微微震颤，似是在回应老者的话。沈长风握住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只听“呛啷”一声清越的龙吟，归墟剑终于出鞘。

剑光流转，映亮了整个石室。那剑身在火光下竟是半透明的，仿佛由秋水凝结而成，剑刃上隐有云纹流转，一股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却又收放自如，丝毫不见张扬。

沈长风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剑招，石壁上的篆字、老者的话语、柳长风的残影……种种信息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剑术的理解瞬间提升了一个境界。

老者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果然是有缘人……沈小子，从今日起，你便是归墟剑的新主人了。”

沈长风握着归墟剑，心中豪情顿生。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将与这柄百年古剑、与对抗魔宗的重任紧紧连在一起。而灵狐还在洞外等着他，未来的路纵然艰险，他也绝不会退缩。

石室里，剑光与火光交相辉映，映照着沈长风眼中愈发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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