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

  这片残缺天地的中央，正站着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

  他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沧桑，皱纹深刻，两鬓已然斑白。

  修为在造物境巅峰，却极其不稳，时而高涨，时而低落，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你……”

  看到对方的相貌，顾尘目光一凝，发现竟是和岩魁有几分相似！

  “岩烈。”

  男子躬身一礼，声音沙哑而恭敬，“岩魁老祖……是我的先祖。”

  顾寒恍然大悟！

  眼前的岩烈，就是他要找的六道遗民！

  那其他人……

  “到底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

  岩烈摇摇头，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敬畏，有期盼，有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火光，也有深藏的疲惫与痛苦。

  一抬手。

  他对着顾寒面前轻轻一划！

  “嗡——！”

  一道边缘流淌着混沌气流，内部星光点点、造型奇异的门户，凭空显现。

  “进去之后，自能明白一切。”

  岩烈的声音急促起来，目光警惕地看向外间，那里正传来外界越来越近的恐怖波动与六道化身的怒吼。

  顾寒深深看了岩烈一眼，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一步迈出，走向那道门户。

  就在他即将踏入的瞬间，他脚步微顿，回头问道：“你们，都是六道遗民？”

  听到六道二字，岩烈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沉痛和悲哀，轻声道：“如今的我们，是六道罪民。”

  顾寒眉头大皱。

  “罪民？”

  “您看到了。”

  岩烈声音艰涩道：“我们受六道气运牵连，受他的诅咒浸染……身躯，神魂，乃至道基，都已被他的道缓慢侵蚀、同化……”

  “扛不住的。”

  “就会变成这些怪物。”

  顾寒心神剧震！

  最后看了他一眼，岩烈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缥缈，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托付与哀求。

  “现在……”

  “唯有您……能帮我们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户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顾寒的身形彻底笼罩，吞没！

  光影忽而交错！

  外界震天的喊杀声，六道化身的咆哮声，苏云战斗的轰鸣声……都在瞬间远去，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

  眼前再次清晰时。

  顾寒已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之中。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厚重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灰雾笼罩着一切。

  大地亦是枯败无比。

  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半点绿色，只有零星的，形态扭曲怪异的灰黑色植物在顽强挣扎，却也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整个世界都几乎被抽走了生机活力，只剩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和绝望！

  这就是那些六道遗民的世界？

  顾寒看得心头一沉，暗自对比，发现这里也没比他先前遇到的那个族群的栖息地好多少！

  这片世界很大，广袤无垠。

  他能感知到，星星点点的生命气息散步在这片世界各处，且数量很多很多！

  只是——

  那些气息大多微弱驳杂且不稳，如同风中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心念微动。

  他一步迈出，身形化作流光，朝着感知中生命气息相对密集的区域悄然靠近。

  很快的。

  他看到了人。

  或者说，是这方世界的生灵。

  第一处，是一片残破的聚居地。

  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生灵，正围着一口早已干涸，只剩底部一点浑浊泥浆的灵泉残骸，用粗糙的石器拼命挖掘着。

  他们眼中没有希望，只有麻木的执着和深藏的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

  其中一名看似首领的老者，颤抖着手捧起一掊混杂着沙砾的泥水，老泪纵横：“明明……明明这灵泉昨日还有泉水涌动……为何今日却……”

  “我族……”

  “连最后一点修行的希望，都没了……”

  看到这一幕。

  顾寒突然想到了岩魁当日里所说的，六道诅咒的某些内容。

  气运如溪流遇沙海，悄然流逝，纵有惊世机缘在前，亦会失之交臂！

  他没停留。

  也没现身，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走。

  来到了第二个地方。

  是一片荒芜的山谷。

  一名青年跪在一座简陋的坟茔前，坟前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灵性尽失的断剑。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山谷上空那片永远不变的灰雾，声音嘶哑如泣。

  “先祖……”

  “您说我的天赋是家族万年来最强，有希望突破桎梏，带领族人走出去……可我闭关百年，耗尽家族最后积蓄，却始终无法破境！”

  “前路……在哪里啊！”

  顾寒皱了皱眉。

  又想到了那诅咒。

  未来如星图蒙尘，前路断绝，任你才情惊艳万古，亦难窥破境之机，永困樊笼。

  他继续往前走。

  第三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简陋道观。

  一名中年道人盘坐在蒲团上，周身气息紊乱不堪，面色忽青忽白。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古朴的道经，经文上的字迹却在不断扭曲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

  忽地！

  道人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怔怔地看着道经。

  他惨然一笑，喃喃道：“道基蒙昧……连祖师传下的根本经义都无法参悟了……一步错，步步错……我的道途……完了……”

  顾寒皱了皱眉头。

  还是六道诅咒……根基似朽木蛀空，看似无恙，实则道基蒙昧，修行事倍功半，乃至步步荆棘，终至道途自溃！

  身形一动。

  他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村口的空地上，十来个孩童正在嬉戏。

  顾寒一眼便看了出来。

  这些孩童皆有修炼资质，只是……已然差到了极致，也只能做到最简单的引灵入体而已！

  诅咒随着血脉传承。

  一代弱于一代，一世晦过一世。

  这。

  自然也是六道诅咒的一部分。

  顾寒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他已然明白，岩魁说的没错，六道的诅咒，并非简单的力量压制或杀戮。

  它是一种缓慢而彻底的侵蚀，从气运，从未来，从道基，从血脉，从认知……从方方面面，将这片世界的生灵，一点点拖入绝望的深渊！

  到了此刻。

  他也总算明白，为何极要让他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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